第二部 内尔 第七章(第2/4页)

他们听话地坐下来。简是个高大的女子,身材很好,一头深棕色的头发鬈曲地低垂在颈子上,但是她脸太宽,下巴也太尖,所以显得不美。她的眼眶深陷,眼珠是绿色的。弗农猜想她约莫有三十岁。他发现她让人不安,却很吸引人。

乔开始热切地跟她聊起来。最近她对雕塑的热情衰退了;她原本就有一副女高音的嗓子,现在半认真地考虑要当个歌剧歌手。

简·哈丁颇有同情心地聆听,偶尔回应一两个字,似乎隐约觉得有趣。到最后她说:“如果你愿意到我的公寓来,我会测试一下你的嗓子,然后我可以在两分钟内就告诉你,你的声音够不够好。”

“真的?谢谢,你真是太好心了。”

“不客气。你可以相信我的判断,可是别指望靠教唱赚钱的那些人告诉你实话。”

赛巴斯钦走过来说道:“简,要上台表演吗?”

她从地板上起身——动作相当漂亮——然后环顾四周,用对狗下指令的那种简慢的命令语气说道:“希尔先生。”

一个看起来像条白色虫子的小个子男人,忙不迭地冲向前,扭动身体的样子像是急于讨好她。他跟着她走上舞台。

她唱了一首弗农从来没听过的法文歌。

我失去了我的爱人——她死了

她带走了我最后仅存的爱,永远地

可怜的我们!我没有时间哭泣,

或者为她穿寿衣,

有人对我说“她死了!”而我独自一人

重复地说道:“她死了!”我哭了……

就像大部分听简·哈丁唱歌的人一样,弗农也无法挑剔她的声音。她制造出一种情绪氛围——声音只是一种工具,制造出压倒性的失落感,让人晕眩的悲哀,还有最后在眼泪中的解放。

一阵掌声。赛巴斯钦喃喃说道:“巨大的情感力量,就是这样。”

她又唱了起来,这回是一首关于下雪的挪威歌曲,而且声音不带任何情绪——就像是雪花一样——单调,精致澄净,终于在最后一句歌词里消失在寂静之中。

在安可声之后,她唱了第三首歌,使弗农突然间坐起身警醒起来。

我见到了仙女,

她有着修长雪白的手和长长的秀发,

还有,喔!她的面容狂野又甜美,

甜美又狂野,狂野又奇异,美丽迷人……

就像是这房间被下了一道咒语,那股魔法的感觉,让人恐惧又着迷。简伸长了脖子、往前张望,视线投向远方,仿佛看见了什么令她既害怕又心醉神迷的事物。

歌声结束的时候,有人发出一声叹息。一个矮壮结实、蓄着白色短发的男人穿过人群朝赛巴斯钦走来。

“喔!我的好赛巴斯钦,我已经到了。我要跟那位年轻小姐谈话——立刻、马上。”

赛巴斯钦跟他一起穿过房间到简旁边。拉马格拉起她的双手,认真地望着她。

“嗯,”他最后说道,“体态很好,应该说你看起来很健康。你会给我地址让我去看你。没错吧?”

弗农想着:“这些人都疯了。”

但简似乎认为这很理所当然。她写下地址,跟拉马格又多聊了几句,然后回来坐在乔和弗农旁边。

“赛巴斯钦是个很棒的朋友,”她这么评论,“他知道拉马格在替他的新歌剧《皮尔·金》找索薇格[1],就因为这样,他要我今晚到这里来。”

乔去找赛巴斯钦说话。留下弗农跟简独处。

“告诉我,”弗农有点结巴地说道,“你唱的那首歌……”

“霜雪?”

“不,最后一首。我……我很多年前听过……在我还小的时候。”

“真是奇怪啊,我还以为它是家传之歌呢。”

“有个护士在我摔断腿的时候唱给我听的,我一直很爱这首歌——从来没想过会再次听到。”

简若有所思地说道:“听你这么说……那个人可能是我阿姨弗朗西丝吧。”

“对,那个护士就叫弗朗西丝。她是你阿姨?她后来怎么了?”

“她好几年前就过世了。白喉,被病人传染的。”

“喔!我很遗憾。”他停下来,犹豫了一会儿,然后匆匆地继续说下去。“我一直都记得她。她是……她是我小时候一个非常棒的朋友。”

他发现简的绿眼睛在注视着他,平稳、仁慈的一瞥,而他回想起方才第一眼见到她时是想起了谁,她像弗朗西丝。

她平静地说道:“你在作曲,是吧?赛巴斯钦跟我谈过你。”

“对……至少我在尝试。”

他停了下来,再度犹豫不决。他这么想:“她很吸引人。我喜欢她吗?为什么会觉得怕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