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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口直武不停扯着马球衫的衣领。

“他是受到大出的唆使才干坏事的,而且还抢在前头干。他就喜欢瞎起劲。”说着,他朝账台那边瞄了一眼,“二月份打伤四中一年级学生的那件事,就是这样的。”

作为父亲,也太口无遮拦了吧?

“带点恐吓性质,多半是出于恶作剧。结果闹过了头,变成了那样。”

他也顺便替儿子开脱一下。

“校内审判和二月的那起事件无关。”凉子说。

井口直武用怀疑的视线打量着凉子。

“信上都写了些什么?”

“一些希望井口协助的事。”

“小充他能帮你们什么忙吗?”

“是的。希望他能告诉我们真相。”

井口直武嘴角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说,既不像欲言又止,也不是在字斟句酌。

带着一种莫名的不安,凉子的心头浮起一个念头。目前为止没有见过,甚至是根本不想见到的某种景色浮现出来。

井口直武一直在怀疑,自己的儿子和柏木卓也的死有某种关联。刚才他说得清清楚楚,井口充是受了大出的唆使才干坏事的。当着检察官凉子的面,他并未声称儿子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没干。而一般来说,当家长的第一反应总是这样的。

这么说来,自举报信的事被炒得沸沸扬扬之后,这个家庭内部是否一直飘荡着与凉子心中一样的疑惑?他们其实一直在怀疑,井口充紧紧跟随的大出俊次真的弄死了同班同学柏木卓也。

井口直武这位父亲的眼睛——井口充老上三十年、劳累三十年并厌倦人生后便会拥有的这双眼睛深处,隐藏着对亲生儿子的不信任。

“桥田那里你也去吗?”

“不去。”凉子干脆地回答。

井口直武又开始眨起他那对小眼睛来。

“这么做会对不住井口充,也对不住你们做父母的。”

“我们嘛,怎么说呢,那件事已经调解好了。”井口直武愁眉苦脸地说。在凉子的记忆里,从未看到井口充有过同样的表情。苦涩、悲伤,这样的感情与大出俊次的跟班无缘。

可是,做父母的内心相当愁苦。如今的井口充怎样了呢?

“据说有同班同学看到,先动手的是我们家小充。”

“即使如此,他受到的伤害也太重了。桥田不该那么做。”

在这方面,凉子必须站在井口充一边。井口充的父亲却并未体察出凉子的这番心意。

“那些家伙都是傻瓜。”

只会干傻事。

“桥田是傻瓜,小充也是傻瓜。迟早会出事的,我早就这么担心了。”他的视线又朝账台那边瞟了一眼。在这方面,这对夫妻的意见似乎不太一致。凉子提醒自己,必须更加谨慎小心。

“井口……”

“警察……”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凉子原本想问,井口有没有提到过有关桥田佑太郎的事,现在赶紧改口反问:“您说警察?”

“有人说,校内审判是警察带头的。”井口直武眼中露出了窥探的眼神。要是萩尾一美在场,或许会骂他“老色鬼”。不过他的眼神中只有怀疑和恐惧。好端端一个大人,却害怕起眼前这个扮演检察官的女孩、儿子的同班同学。

“有这样的传闻?说校内审判是受警察操纵的?”

“肯定有吧,毕竟是审判。”

原来只是他的想象啊。

“校内审判和警察无关,我们是完全遵照自己的意志来组织审判的。北尾老师做我们的监督,也只是个形式。”

井口直武的表情毫无变化,表明他根本不相信。

“如果判大出有罪,又会怎样呢?”他用高亢但缺乏抑扬的声音发着牢骚,“到那时,警察会跳出来把他抓起来吧?他们不就是为了这个,才让你们搞校内审判吗?”

这已经不是误解或者想象,而是在虚构剧情了吧。猜疑心怎么会这么重呢?

凉子几乎要笑出来了。如果此时自己将一切原原本本地告诉他,这个小老头会是一副什么表情呢?

大出不会被判有罪,因为柏木卓也是自杀的,举报信是三宅树理捏造的,这些事实我们早就清楚了。我们检方做的一切都是在演戏。

可是,为了找出真相,这场戏非演不可。大出他们以前如何胡作非为;他们给三中的同学带来了多大的伤害;作为受害者的三宅树理内心的伤口有多深;知道这一切的学校又是如何袖手旁观的。

为了将一切大白于天下,检方愿意抽这根下下签。因此对检方而言,这是一场从一开始就注定要输掉的官司。

由于感到自己负有和老师们一样视而不见的责任,凉子决定相信三宅树理的谎言,暂且全力支持她。

输掉官司,却能弄清真相,校内审判正是为此而开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