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兰 皋月 夜着之鬼(第2/7页)
每天天亮前起来一起吃过饭,阿高便到酒批发商做事,五郎兵卫则前往鱼市。晚上,五郎兵卫关上稻荷屋,从高桥桥畔通过两个町大门回到家时,阿高也回来了——大致都是这样。然后一起吃很晚才吃的晚饭,之后就寝。
然而,正因为阿高二十年来都在同一家铺子认真工作,才有阿由这回的亲事。这是阿高做事的那家酒批发商老板提起的。对方的干货批发商与阿高工作的铺子是老交情。这门亲事,阿由要嫁的少爷是日后的继承人。
这门亲事对阿高做事的那家酒批发商来说也很重要。老板认为,既然是阿高的女儿,一定没问题。而老板会这么说也是理所当然的,因为阿高做事向来尽心尽力。虽然她是通勤下女,但是在铺子的下女中地位最高,掌柜们也对她另眼看待。过了七十七岁生日退隐的大老板身边琐事也都让阿高负责。他说非阿高不可。
话虽如此,阿高是个懂分寸的女人,最初老板提起这门亲事,她说不能擅自答应拒绝了。阿高说,我家女儿不是那种当少奶奶的人。
阿高认为反正—辈子都得做事,很早就费尽心思让阿由学得一技之长。因此,阿由现在已有一身卓越的缝纫技术,甚至往后可以靠此为生。但是另—方面。则完全没有让阿由学习礼仪方面的事,就这一点,阿高便不能答应这门亲事。
可是,酒拙发商老板和提亲的对方,都不轻易就此作罢。问了原因,才知道对方那少爷——也就是阿由日后的夫婿——本来就不打算娶只懂得礼仪规矩的花瓶女人,他希望娶个能和他一起管理铺子的聪慧媳妇,而且,当他听到是下女总管的女儿时,最初有点迟疑,后来偷偷看过阿由,据说所有犹豫全都一扫而空。
因此,首先是阿高被打动了,当亲事逐步谈了之后,接下来是五郎兵卫,最后连当事人阿由也被打动,才定下了这门亲事。
夫家送来十两巨款,说是给阿由准备嫁妆。眼前阿高和阿由忙着缝制的窄袖服,正是用那笔钱买的布匹。五郎兵卫认为出嫁前会很忙,干脆花钱请人缝制,但是阿由不肯。
“太浪费了。”阿由说道,“再说,我也可以练习针线活。我要自己缝。”
因为新娘嫁衣必须配合对方,无法由这边擅自决定,所以此刻媒人酒批发商老板夫妇正用尽心思替阿由准备。大概会订制与阿由相称,再没有比这更好的新娘嫁衣吧。
—想到此,五郎兵卫总觉得心里像是注入了热水。那热水,有时温温的,令人很舒服,但有时又稍嫌太烫,甚至会刺痛五郎兵卫的内心深处。当他想到阿由将离开身边时,有时会觉得像是划开身体的一部分似的。
(不行,不行。)
此时,五郎兵卫会努力说服自己。
(阿由抓到了意想不到的幸福,应该为她高兴才对。)
由于是母亲老板那方做的媒,万一阿由不满意对方,反倒会害了阿由。五郎兵卫和阿高起初很担心这一点。但阿由只是单纯地接受对方少爷的感情,似乎逐渐喜欢上对方了。这点让五郎兵卫非常高兴。
不知是否阿由比较晚熟,至今从未表示有意中人,再说,她本来就看似与恋爱无缘。虽然别人都说明明长得这么漂亮,但老实说,五郎兵卫曾暗自担心,太漂亮或许也不好。
然而,真是谢天谢地,毕竟还是不乏有眼光的人。天大的幸福在等着阿由。现在想想,至今都没有过感情的事,对阿由来说反而比较好。因为阿由可以嫁给有生以来第一次便真心相许的男人。
由于是穷人家,五郎兵卫一家从不浪费灯火,晚上总是早早就寝,但自从阿由订了亲事之后,晚上都点着灯,不是商讨种种琐事,就是天南地北聊得入迷,因而时常熬夜。今晚,阿高和阿由也是边缝制窄袖服边小声地不知在聊些什么,五郎兵卫只是出神地望着母女俩,喝着自己所定下的一天只喝—杯的凉酒,偶尔打打瞌睡。虽然很困,但又觉得这么躺下睡去太可惜了。这种愉快的心情,即使将军殿下拿江户城来换,他也不换……五郎兵卫边打盹边这么想。
分不清是梦还是想心事地打着瞌睡时,五郎兵卫偶尔也会想起庄助的那个笑容,那个似乎是既害羞又高兴的笑容。想到那家伙或许也遇见春天了,五郎兵卫的喜悦便又增添一分。
“哎呀,阿爸,睡在那里会感冒呀!”
远远传来阿由的声音。这也很舒服。
(可喜,可喜。)
最初,事情就是这样,一切看似毫无问题。
二
庄助的样子很怪。
自从听到旧衣铺的夜着一事,已经过了约半个月,五郎兵卫第一次有这种感觉。离阿由的婚礼还有一个月。终于只剩—个月了,五郎兵卫有时也会感到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