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兰 皋月 夜着之鬼(第5/7页)

尽管庄助吞吞吐吐的,但还是说出了下面的事。

“自从买了那件麻布夜着,事情就发生了。”庄助说道,“盖那件夜着睡觉,每天晚上都会梦见—个年轻女鬼。”

五郎兵卫皱起眉头说:“什么样的女人?”

庄助的表情出乎意料地快活,“是个漂亮女子。总是对着我笑,好像很高兴见到我。”

“她有没有对你说些什么?还是对你恶作剧?”

“她不会那样。只是对着我笑,让我也想对她笑而已。老板,真的只是这样。”

五郎兵卫再度端详庄助的脸。他先喝一大口凉酒,接着再喝一口,才说:“那,你为什么会瘦,还憔悴成这个样子?”

庄助突然害羞起来,“我……那个……”

“什么那个?”

“我好像爱上那女子了。”

五郎兵卫张大嘴巴,然后说:“你,爱上鬼了?”

那么是因为相思而憔悴?

庄助辩解般地行了个礼,一副努力想着该怎么说的样子,然后急急忙忙地说:“那女子,不会对我做什么坏事。她是个可怜人。”

“你怎么知道?”

“那女子告诉我的。”

“她说了什么?”

“她说她叫阿吉。”庄助额头冒着大汗,“生前是一家规模很大的针线批发商的独生女。后来遇到强盗,一家人都被杀了,她也在那时死了。”

“那个女人为什么会出现在你面前?”

“因为,就是因为那件夜着。”

“夜着?”

庄助不想被打断似的,尽可能一口气说完。“我买的那件夜着,上面的领口布是用女人的浴衣做成的,也就是拆开浴衣再缝在领口上。虽然已经洗得发白,但是仔细看的话,还是可以看出上面有牵牛花花纹。阿吉遭到强盗杀害时身上穿的正是那件浴衣。大概有人连那浴衣也拿去卖,结果几经转手变成夜着的领口布,最后到了我手上。阿吉是这么说的。阿吉正是穿着那件浴衣出现在我梦里。”

五郎兵卫好一阵子不发一语地双手环抱在胸前,然后喝光剩下的凉酒,挺直沉重的身子说:“到你家去,让我看看那夜着。”

这里说的“夜着”,并不是一般所谓的睡衣,而是类似现在的盖被,指的是晚上睡觉时盖在身上的衣服,当时称为“夜着”。而“褥子”则是指铺在身子底下的棉被。

此外,当时的夜着形状与现代棉被的方形不同,而是和衣服类似,有领口,也有袖子,里面铺着棉絮。冬天盖的是厚料子,棉絮也比较厚,夏天盖的通常是用麻布或漂白布缝制,比较薄。现在冬天使用的“搔卷”,与当时的“夜着”类似。

从那类似衣服的形状看来,又得知上面留有女鬼的记忆,五郎兵卫也感到有点恐怖。再加上是用麻布缝制的,换个角度看,也可以看成是死人穿的寿衣。庄助的住处非常狭窄,打个喷嚏都能扬起角落的灰尘。点亮座灯,摊开那个有问题的夜着时,五郎兵卫的双手显得有点畏缩。老实说,他不大想触摸那件夜着。

“就是这件吗?”

仔细看领口布的地方,果然如庄助所说的,隐约可见牵牛花花纹。铺有棉絮的夜着,洗涤时很麻烦,为了尽量保持干净,最容易沾污的领口处通常会缝上—层领口布,而用旧浴衣缝射是很常见的事。五郎兵卫家的阿高和阿由,也常剪下旧手巾、浴衣缝在夜着的领口上。

“你不害怕?”

五郎兵卫端洋着庄助的脸如此问道,他断然地摇头。

“我一次也没怕过,也从不认为阿吉很可怕。”

接着,庄助说出了五郎兵卫心里的话。

“我爱上了阿吉。如果我如老板所说的,变得憔悴,那是因为我思念阿吉。”

所以,请不用担心——庄助声音愉快地说道。

五郎兵卫无计可施,只能笑着说:“可是,虽然爱上了,但也无可奈何吧。你怎么跟她结为夫妻?”

“我会小心使用这件夜着。”庄助认真地说,双膝端正地跪坐。“以后也是。”

“这样就行了吗?”五郎兵卫不安起来。庄助会不会有点钻牛角尖了?“真的这样就行了?你不会去找卖这件夜着的旧衣铺,打听那个叫阿吉的姑娘的坟墓……”

五郎兵卫话还来说完,便发现、慌错话了。因为庄助睁大了眼睛。

“老板,你果然比我聪明多了。”

“庄助……”

“对啊,我可以去问旧衣铺。打听从哪里买来这件夜着,然后再找出那铺子,这样一直找下去,就能更了解阿吉的事,对不对?老板。”

惹出麻烦的五郎兵卫别无他法,只能叮嘱庄助,往后无论有什么打算,都必须先跟他商量。

之后,庄助的相思病逐日加深。

原本是独自藏在心里的秘密,如今既然已经向五郎兵卫吐露了。干脆就整个摊开来吧。他几乎每天都喜不自胜地告诉五郎兵卫,昨晚阿吉说了什么,又笑得如何如何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