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兽(第7/25页)
嘁,又市揶揄道:“这么吵的东西能做什么?姑且不论远在五百里外的会如何,站旁边的耳朵保准要给震破,敲鼓的保准要被鼓声给震死。”
若真有这鼓,的确如此,棠庵笑道。
“言下之意,是其实没这鼓?是纯属杜撰,或仅是个比喻?”
“由此可见,这仅是神明尚留驻世间时的故事。我国亦不乏同例,诸如天岩户之神隐或伊奘诺下黄泉一类故事。但不应仅将其视为杜撰故事。至于夔,溯其根源,指的其实是远古时期的乐师。以金属制成的大鼓,或许指铜锣之类的乐器。夔,实为造此乐器的人。”
“什么?原来指的是人?”
没错,老人合上书卷,又自药柜中取出几粒东西,在钵中研磨起来。“造乐器者虽是人,但所造出的乐器,不,应说是那铜锣之音,则非人。”
“哦?”
“铜锣之音甚是惊人。初次听到,或有可能大受惊吓。”
“的确不无可能。”
“至少绝非曾于天地自然听过,亦非常人所能发出之鸣声——听者想必要如此认为。也就是说,似乎不是人而是神明所发出的鸣声,故以神鸣谓之。”棠庵说道。
这也难怪,毕竟音量惊人。原来雷的真面目不过如此,又市说道。心中不免感到几分失望。
“没错。亦可认为锣声宛如雷声。”
“因巨响贯耳,如同雷鸣?”
“是的。总而言之,或许尚有其他不同要素。比喻原指乐师之夔,后来又衍生出多种传说。自远古传承至今,原本指人的,也被传成了非人。”
“非人?”
“没错。不管怎样,雷鸣毕竟非人所能为之,故具雷之属性者,必是非人。乐师虽为人,但随传说而改变,到头来也成了非人。亦有其他文献将夔载为山神,于《国语》中,夔则成了魑魅魍魉、木石妖怪。作此说者,乃儒学之祖孔子是也。”
“就是那成天说些子曰什么的家伙?”
“是的,正是此人。”
“那人可真是,凡事都要唠叨一顿才罢休。但称其为魍魉,岂不就视之为妖怪?”
“没错。乐师、山神与妖怪绝非同物,描述之所以有差异,不过是因叙述者或自纵或自横观看,然所看到的实为同一物。稍早老夫所列举的夔之描述,亦是如此。单足亦为山神之特征,只是不知其被赋予雷神和山神属性,究竟何者为先、何者为后——”
“喂。”又市望向竹笼问道,“那么,笼内的该不会就是这名曰夔还是什么的东西吧?”
正是夔之后裔,棠庵漫不经心地说道。
“后裔?该不会也是只有一条腿吧?”
“老夫不也说了,世上绝无单足的野兽?笼内的不过是只鼬。”
“鼬?”又市伸手敲了敲竹笼。笼内传出窸窸窣窣的声响。“鼬怎会成了这夔还是什么的后裔?不都说那东西像头牛还是什么的?鼬一点也不稀罕,怎么能叫雷?”
“鼬确为雷。寻常的鼬,亦可以他物视之。笼中关的虽是只鼬,但人视其为雷兽。”
雷兽?怎么又冒出个没听过的字眼?雷兽又是什么东西?又市问道。
“雷兽也叫作驱雷、雷牝,信州一带则以千年鼬称之。据传乃随落雷降下凡间的野兽。”
“随落雷降下凡间?”
“据传,此兽平时栖于山中,若见天倏然转阴、雷云密布,便飞升天际,纵横驰骋于雨中,再随落雷降返凡间。”
“这等无稽之谈,有人相信?”
“此说确属杜撰。”棠庵说道。
“真是杜撰?”
“虽为杜撰,亦为实情。”
“哦?”
原来和鬼神是同一回事。
“落雷与兽,看似毫无关联。随落雷降下者,若为火球或铁块一类,似乎较为合理。论及飞升,则应属飞禽一类。但鼬确为兽类。称其为夔之后裔,正是因此缘故。”
“鼬可从天而降?谁会相信这种事?”
“先生或许不信,然此说毕竟曾广为人所相信。”棠庵说着又从堆积如山的书卷中抽出一册,开始翻阅起来。只嗅到一股扑鼻的尘埃味。“亦留有不少记载。据载,安永年间,松代某武家宅邸曾遭落雷所击,见一兽随落雷而降。该武家捕之,略事饲养。此兽大小如猫,一身油亮灰毛,于阳光照耀下观之则转为金色。其腹有逆毛,毛尖裂为二股。瞧为文者观察何其详尽。此外,此兽遇晴则眠,遇雨则喜。”
“这根本是胡编乱造吧?”
“先别妄下定论。骏府近藤枝宿处有花泽村。村山中亦有雷兽栖息,同是见暴风雨便兴奋莫名,乘风升天驰骋天际,却误随落雷降返人间。文中称此兽为落雷,乃鼬的一种,浑身生有红黑乱毛,首有黑、栗毛斑,唯腹毛为黄。尾甚长,前足生四指,后足生蹼。你瞧,此描述是何其具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