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章 亲骨肉的来信(第2/6页)

孩子们对远隔山峦那遥远城市的心憧憬,都是从弥平那儿得到的。也有人把要寄出的信件托给他。送完信,孩子们站在山脊上为他送行,眼望着他下山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弥平的背影里寄托了他们无限宽广的梦想。弥平肩负着孩子们的梦,每天走在夕照下的山岭间通往世界的山道上渐渐远去。眼下,风巢村里再也见不到活泼可爱的孩子们的身影了。风巢村也随之失去了青春的活力,成了不见人烟的荒村。信件也稀少了。原来每天有邮件,渐渐三天一封,一星期一封,到后来,几个月也不见有一封信来。

弥平打从孩子们迁走之后,也提不起去风巢的劲头来。偶尔有去风巢的邮件,也净是官方的通知,或是毫无价值的广告宣传品。尽管毫无价值,也不能不送。眼下送信上山,再也见不到那些眼睛里闪烁着光芒、喋喋不休地打听山下新闻的孩子们,也不再寄托着孩子们的梦想了。打从没了孩子,弥平突然觉得苍老了。以往,爬这二十来公里山路从不在话下,可眼下却觉得费劲极了。

“今年是最后一年送信了。”

弥平已开始考虑退职了。可是,自己一旦退职不干,有谁来顶替他去风巢呢?为了送一封广告宣传品(而且收信人并不等待着这么一封东西),要往返走上二十公里山路,无论怎么看,也太不值得了。

“如果自己退职了,风巢不真会变得与世隔绝了吗?”

“为了这十三位被亲属撇下的老人,我尽到了跟外界取得联系的一架通讯设备的责任。不管有没有信件,只要自己还留任一天,那么,这台通讯设备就会依然完好无损。”

为了这,还不能辞去眼下这个职务,弥平受这使命感的驱使,至今仍尽力尽责地干好这份差使。也许全仗了这个劲头,风巢村才又开始复苏了。那些奄奄待毙的老人,似乎又重新获得了生活的希望。眼下,客店里又从东京来了一对年轻夫妇当管理人,能听到孩子的喧闹声,怕也为期不远了。

一到寒冬期,来风巢的邮件遽然绝迹。这一个月连一封广告宣传品也没有。没有可送的信件,也许会有寄出的信件,弥平想去取邮件,顺便瞧瞧山上的情况,正在这当口,来了一封寄往风巢的信。

收信人是见坊真纪子,发信人是见坊利也。信封上象是小学生的笔迹,写得歪歪斜斜。正想送上山去的当口,袭来全国性的恶劣天气,断绝了去风巢的交通。弥平瞅准天气稍见好转的时机,立即动身。踏着大雪到达离风巢还有二公里处,忽然闪出几名登山者来,说是前面的路被雪崩堵塞不能通行。还说雪面没有稳定,恐怕还会有第二回雪崩的危险,劝他别走近的好。

弥平见到这些已登上南阿尔卑斯山中心地带的行家里手,就顺从地听信他们的忠告,返身下山去了。虽然心里觉得快到风巢又折回去真有点儿冤,但总不能去冒雪崩的危险。看来客店管理人开筑这条能防大雪的新道在连续数日的鹅毛大雪下,也不管用了。人虽折了回去,但心里还牵挂着风巢。登山者目送着他下山,这视线仿佛刺得弥平的背上生疼。

“这些人在那儿打什么主意?”通往风巢的道已被大雪封锁了,除了下山已无路可登。这些人不立即下山,还在这儿磨磨蹭蹭干吗?抑或他们在下山途中遇上了雪崩,后队的人被困在山里了?还是他们打算等第二回雪崩的危险过去吗?弥平总觉得有点儿心神不定地走原路回去,一不留神跌进雪堆里,把墨镜震落在地上。他正俯身去拣,忽然发现了一桩怪事:雪地上分明见不到一个脚印,看来这伙人不是同自己一条道爬上山来的。可是,打从山下来那儿,只有这一条山道。

这么说,他们是从山上下来的。往那儿上去非得经过风巢村才能登上驹岳和仙丈岳的山脊。他们是从南阿尔卑斯山的主峰上下来的,可到达这儿得跟山间的严寒搏斗啊。他们虽然身穿冬季的登山服,但没人手持登山镐,在树丛里隐约还见到象是有枪靠在树上。登山者一般是不带猎枪的,他们几乎看不见有什么行装,而且,戴着风雪镜的上额肤色竟那么白晳。

在山里遇到坏天气,不得不耽搁多日,由于透过云层的强烈紫外线和雪的反射光,会灼烧皮肤,尤其是冬季山里的日照跟夏季不同,会使皮肤很快变得黝黑。戴上风雪镜会使眼睛周围一圈仍保留着原来的肤色,就跟眼镜猴一模一样。刚才那些人虽也戴上风雪镜,可没一个人有这摸样,皮肤也完全没有晒黑,简直象今天刚进山,全那么白白净净的。

“对了,怎么连胡子都没有畦?”

弥平刚才心头的疙瘩终于找到了答案,他们因为一进山就遇到大风雪,全躲在帐篷里,所以没“晒黑”。然而,胡子总会长出来的呀!他们如同进山不久,刚长了一点儿胡子茬儿。但如果在山里呆了一阵子,绝不是这副摸样,全象山大王似的满脸胡子。不过,也许是打算下山才刮了脸,但也不会不约而同一起刮脸。长期往返在风巢一带,弥平熟知攀登南阿尔卑斯山的那些登山者的生活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