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二(第11/14页)
她在浴室里的时候,他把她的衣服挂在大厅的暖气片上。打开中央供暖器开动桑拿浴后,雷布思使劲地拉了拉起居室里的框格窗,却没有打开。他又泡了更多的茶,这次他是把茶放在了一个壶里。当他正要把茶端进起居室时,听到她在浴室里叫他。他走到门口,看见她把头探出浴室门外,蒸汽正在她周围翻腾。她的头发上、脸上和脖子上都闪烁着水珠。
“没有浴巾。”她解释道。
“对不起。”雷布思说。他在橱柜里找到几条,推开浴室门从门缝里把浴巾递给她。就连他都感到尴尬。
“谢谢。”她大声说。
他用爵士乐代替了《白色专辑》,把声音调得低得几乎听不见。她走进来时他正坐在椅子上,手里端着茶。一条红色的大浴巾完美无缺地包裹在她的身体上。在她头上也包了一条。他经常疑惑为何女人如此善于包裹浴巾……她的手臂和腿苍白而瘦削,但是毫无疑问她有一个好身材。而且沐浴之后留下的神采使她有一种光晕环绕之感。他想起了罗尼房间里她的照片,然后又想起了那个丢失的相机。
“罗尼现在仍然特别喜欢摄影吗?我是说,最近。”仓促中,他并没有巧妙地选择好措辞。他的脸抽搐了一下,但是特蕾西似乎没有注意到。
“我想是的。他很乖。他有一双会观察的眼睛,但是他从未取得突破性进展。”
“他有多努力呢?”
“玩命地努力。”她的声音里有不满的味道。也许是因为雷布思的语调里渗进了太多警察专有的怀疑意味。
“是,这我确信。我想摄影不是一个容易让人投入的职业。”
“太对了。有些人知道罗尼有多棒。他们不想有比赛。只要有可能,无论何时何地,他们都会故意阻碍他参赛。
“对。当罗尼正要经历他真正的疯狂期,在幻觉来到之前,他不知道怎样取得突破性进展。所以他去了一些摄影棚,把他的作品给在那儿工作的人看。他的确有一些充满灵感的摄影。他会从不同的侧面去拍日常的事物。比如说城堡、威弗利的纪念碑、卡尔顿山。”
“卡尔顿山?”
“是的,怎么说他来着……”
“是愚蠢?”
“是的,就是的。”浴巾从她肩上稍稍向下滑了一点。当她蜷着腿坐在椅子上喝茶时,浴巾滑落处她的大腿也露了一大截。雷布思努力把目光集中在她的脸上,但要真正做到并不容易。“他的很多想法都被剽窃了。在当地人的摄影簿上罗尼总能发现某张照片采用了他曾用过的角度、他选择的拍照时间以及他使用的滤光器。这些恶棍抄袭了他的思想。他向那些人展示过他的影集后,就能看到那些人的名字出现在雷同的作品上。”
“是哪些人?”
“我不记得了。”她开始整理浴巾,举止间有种自我防御的意味。难道记住一个人的名字有那么难吗?她咯咯地笑了,“他曾试着让我给他当摄影模特。”
“我已经看到作品了。”
“不是那些,是裸体照。他说他可以把那些照片卖到杂志社,能赚一笔钱,但是我不会拿那些钱。我是说,那钱确实是清白的,但是这些杂志到处传播,对吧?我的意思是杂志总不会被扔掉。我总是怀疑会有人在街上认出我来。”她等待着雷布思的反应,发现他已陷入了沉思,她沙哑地笑了起来,“所以人们常说的是错的,警察也会感到尴尬。”
“有时吧。”雷布思的脸颊感到刺痛。她有意识地将一只手放在一边脸上。他决定采取一定的措施。“所以,”他说,“罗尼的照相机值很多钱吗?”
她似乎被话题的转折迷惑了,将浴巾包裹得更紧了,说道:“那要看情况。我是说,值得和价值不能等同,对吧?”
“不同吗?”
“嗯,他也许只付10镑,但那不意味着照相机只值那么多钱。你明白吗?”
“那么他是只付出了10镑吗?”
“不是,不是,不是。”她摇着头,移动了浴巾。
“我很奇怪你怎么能够进英国刑事调查局呢?我的意思是……”她抬眼看天花板,浴巾从她的头上滑了下来,她的发髻一下子从前额伸展开来。“不是,照相机的价格是150英镑,好吧?”
“好吧。”
“你对摄影感兴趣吗?”
“只在近期才开始的。还有茶吗?”
他从茶壶中倒水出来,然后加了一小袋糖。她想要很多糖。
“谢谢,”她说,手捧着水杯。“听着,”她的脸又沐浴在茶水的蒸汽中,“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要钱。雷布思想到,她终于提出要钱了。他已经提醒自己:在她要走之前一定要检查一下家里有没有少东西。“什么?”
此刻她凝视着他的双眼。“我今晚能在这儿住一宿吗?”她的话向急流一样迸发出来,“我可以睡在沙发上、地板上。我不介意的。今晚我不想回到我的住处去。最近那里特别乱,那些人一直跟踪我……”她的身体颤抖着。雷布思想,如果她只是在演戏,那么她堪称是最优秀的表演系学生了。他耸耸肩,欲言又止,只是站起来走向窗户,不置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