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四(第3/13页)
她再也受不了了,也不再试图解开安全带了,低下头,捂住脸,终于大声哭了起来。
雷布思换了口气,并为自己感到光荣。但是这些话,他不得不说。特蕾西不能再耍把戏了,不能再遮遮掩掩,不能不说实话。
当然,这些都是雷布思猜的,但是他确信,只要稍微施压,霍顿肯定能证实其中的细节。她为了挣钱,去做人体模特,顺口提到男朋友也是摄影师,然后她又把照片拿给霍顿,显示了罗尼的创造性,当然还能再换几个钱。要是连朋友都不能信任,还能信任谁呢?
他有意把她晾在警察局,让她待了一夜,就是试探一下,看她会不会崩溃。她并没有崩溃,所以她是清白的。但这并不意味着她没有别的习惯。她可能不吸毒,但还有别的。每个人都需要那么点小爱好,不是吗?而且她又缺钱,所以她就出卖了自己的男朋友……
“是你把相机放到查理那儿的吗?”
“不是!”好像经历了刚才的一切,这项新的指控仍然能伤害她。雷布思点点头。所以,是查理拿走了相机,或者是别人放到那儿的,故意放到他那里,等他发现,不……不完全是这样,因为查理还没有发现:是麦考尔发现的。而且麦考尔那么轻而易举就发现了,就像他曾经在睡袋里发现毒品的时候一样。
是做警察的直觉吗?还是另有隐情?或者另有内情?如果连朋友都不可信……
“罗尼死的那天,你见到相机了吗?”
“就在他的房间里,我确信就在那儿。”她眨着眼睛,压抑着眼泪,接过雷布思递过去的手绢,擦了擦鼻子。她的声音还是不连贯,喉咙有点哽咽,但是已经从照片的震惊中恢复过来了,从雷布思揭穿她之后更大的震惊中恢复过来了。
“经常来找罗尼的那个家伙,他也来了,在我之后来的。”
“你是说尼尔?”
“可能是叫这个名字吧。”
牵扯的人太多了,雷布思想。他得重新定义一下“相关”这个词。至今,还没有什么是毫不相干的。他感觉所有的一切就像螺旋圈一样,越转越大,把他越带越远,远离了中心,在中心位置躺着死去的罗尼,就躺在光秃秃、潮乎乎的地板上,两边是燃尽的蜡烛和一群可疑的朋友。
“尼尔是罗尼的弟弟。”
“是吗?”她的声音里没有任何关心。安全的大幕已经落下,把她和外面的世界隔开。午后的演出已经散场了。
“是的。”雷布思忽然觉得一阵寒意袭来。如果没有人,没有任何人,关心罗尼是怎么死的,除了尼尔和自己。那自己为什么还要这么费心劳力?
“查理一直觉得他们俩是同性恋。我没问过罗尼。我想就算问了,他也不会说。”她的头靠在座椅背上,已经放松了。“哦,上帝啊,”她从肺里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我们非要在这儿晃悠吗?”
她的手缓缓抬出来,好像要抱住头。雷布思刚要说不,眼见她的手握成小拳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砸了下来。根本没有逃脱的余地,她的拳头不偏不倚,结结实实砸在了他的双腿之间。
一把闪光枪就在他的眼前爆了,整个世界仿佛都消失了,只剩下刻骨铭心的疼。他疼得弓起身子,头抵在方向盘上,正好按在喇叭上。喇叭无力地响着,特蕾西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扬长而去。雷布思的眼里泛着泪水,感觉自己像泡在游泳池里,眼睛被氯水杀得生疼,只能眼睁睁看着特蕾西在泳池边上,越跑越远。
“我的上帝啊!”他大口喘着气,还是弓背伏在方向盘上,一时半会动弹不得。
想想人猿泰山,他爸爸曾经这样教育他,也是老爸为数不多的建议之一。老爸在教他怎么打架,教他怎么跟学校里的坏小子单挑,已经约好下午4点在自行车棚后见面。想想泰山,你很强壮,是丛林之王,最关键的是,你要保护好自己的果子。那个坏小子抬起膝盖,冲着小约翰的裤裆过来了……
“谢了,老爸。”雷布思嘶嘶喘着气,“谢谢你的提醒。”然后痛感蔓延到了他的腹部。
到该吃午饭的时候,他基本上可以走路了,但是要双脚拖在地上走,看上去就像他尿湿了裤子。当然,人们都盯着他看。为了满足看官们,他装作一瘸一拐地走。什么时候都要取悦大众啊!
只要想想迈上一层层台阶,走回办公室,他就头大。即使开车都痛苦不堪,根本无法控制油门和刹车。所以他打了一辆车,来到索色兰酒吧。几杯威士忌下肚,他觉得晕乎乎的麻木感逐渐占了上风,取代了痛感。
“就当以毒攻毒吧。”他小声自言自语道。
他不再担心特蕾西。她有着那么强有力的拳头,照顾好自己是绰绰有余了。说不定大街上的孩子们都比警局里的一半警员还要生猛。当然特蕾西并不是个孩子。关于她,他至今什么都没有查到。挖信息应该是福尔摩斯的工作,但是他去法夫稽查斗狗事件了,疯狂的斗狗。不用担心,特蕾西不会有事的。或许根本就没有人跟踪她,可是她那天晚上为什么会跑来他家?她可以找出上百个借口。毕竟,她睡了他的床,喝去了大半瓶好酒,洗了个热水澡,还骗了一顿早餐。她可真不赖,可他本该是个心狠手辣的老油条。可能是人太老了,太老油条了,就不像个心狠手辣的警官了。大概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