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 晨祷(第2/3页)

总管犹豫了片刻,然后向他的随从们示意,朝右边的小路直奔而去,而我们的骡子则继续上山。当我出于好奇正想问威廉的时候,他示意我等待:果然,没过几分钟,我们听到了兴奋的喊叫声,那些僧侣和仆人用缰绳牵着马在小道的拐弯处出现了。从我们身旁经过时,他们仍是颇为惊诧地望着我们,并赶在我们前头朝修道院走去。我相信威廉是故意放慢了骡子的脚步,以便让他们先行叙述所发生的一切。我早已认识到,虽然我的导师在各方面都是一个极具美德的人,遇到表现他超凡才智的机会,他还是抵制不住虚荣的诱惑。对他那精细的外交家般的才能仰慕已久的我,悟出了他是想在抵达目的地之前,让他那足智多谋的声望为自己鸣锣开道。

“现在您告诉我吧,”我终于按捺不住地问道,“您是怎么知道的?”

“我的阿德索呀,”导师说道,“整个旅途之中我都在教你如何观察蛛丝马迹。世界就像一本博大精深的书,是通过这些蛛丝马迹向我们传授知识的。里尔的阿兰[1]曾这样说过:

‘世间的天地万物,

如同一本书和一幅画,

明镜般展现在眼前。’

他思索着浩瀚无边的象征符号,上帝借助这些符号,通过他创造的天地万物向我们昭示永恒的生命。但是宇宙远比阿兰想象的要雄辩,它不仅仅谈论新近的事物(这种情况下它往往以一种隐晦的方式表达),还论及将来的事物,而且说得十分透彻。我不太好意思反复叮嘱你应该懂得这些知识。在三岔路口覆盖着新雪的地面上,明显有一串马蹄印,朝我们左边的小路远去。蹄印整齐而又均匀,表明了那匹马的四蹄又小又圆,奔跑的步幅均匀——这样我就推断出马的特征,也推断出它并非像一头野性发作的动物那样狂奔乱跑。那边像构成一道自然屏障的松树,有些树枝正好在离地面五英尺的高度刚刚被折断。一片桑葚树丛的枝杈上挂着几缕又长又黑的鬃毛,说明黑色骏马准是得意地甩动着它那美丽的尾巴,掉转身想窜入小路的右边……你最后该不会说,你并不知道那条小路是通往烂草堆吧?我们沿着最底下的那段山道往上爬时,看见了倾倒在东侧角楼底下雪地上狼藉一片的废渣污物;这样,从三岔路口的地形来看,小路只能通往那个方向。”

“是的,”我说,“可您说那匹马小脑袋、尖耳朵、大眼睛……”

“我并不知道那匹马是否长得那样,但我肯定僧侣们对此是坚信不疑的。塞维利亚的圣依西多尔[2]说过,一匹骏马必须是:干瘪的小脑袋,尖而短的耳朵,大大的眼睛,宽大的鼻孔,挺直的脖颈、头部和尾部鬃毛浓密,脚蹄圆润而坚实。如果我推测去向的那匹马不是马厩里面最精良的,你就无法解释,为何出来搜寻的不仅仅是马夫,竟然还惊动了修道院的总管。而作为一个僧侣,他评价一匹精良的马匹时,除了注重天然的模样特征之外,还不能不像骚人墨客那样去描述,尤其是,”说到这里,他诡秘地冲我微微一笑,“如果那描述者是一位学问渊博的本笃会修士的话……”

“好吧,”我说道,“可为什么您知道那匹马叫勃鲁内罗呢?”

“让圣灵多给你一些智慧吧,我的孩子!”导师惊叹道,“你还能叫它什么呢?即将出任巴黎大学校长、声名显赫的比里当[3]谈论一匹骏马时,不也随口称它为勃鲁内罗吗?”

我的导师就是这样。他不仅通晓大自然这部巨著,还知道僧侣们是如何读《圣经》,以及他们是如何通过《圣经》来思考的。在以后我们所经历的日子里,这种才能让他受益良多,这我们将会看到。另外,在那种时刻,我觉得他的解释是那么顺理成章,以至于我并不为自己没能独自找到这种解释而感到羞涩,反而为自己如今已经成为他的同路人而感到自豪,我简直庆幸自己竟然有如此的洞察力。真理的力量实为强大,如同善行美德,自行发扬光大。我赞美上帝,他启迪了我,赐予我非凡的才能,他神圣的名字是耶稣基督。

啊,让我言归正传吧,我这个上了年岁的老僧未免东拉西扯得太多,耽误了说我的故事。我们抵达修道院时,修道院院长已站立在门口静候,他身旁有两位见习僧替他捧着一只盛满水的小金钵。我们从骡子上下来后,他用圣水浇洒威廉的双手,然后拥抱并亲吻了他,对他表示热烈欢迎,那位总管则一直照应着我。

“感谢院长,”威廉说道,“能踏进贵修道院的大门带给我极大的快乐,贵院的盛名远扬,已越过了这群山峻岭。我以主的名义来此朝圣,您也是以主的名义厚待我。不过同时,我也是以这片土地君主的名义来到这里,我交给您的这封信会向您说明,我也以他的名义感谢您的欢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