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 辰时经(第3/6页)
“那么您是说,”院长带着不安的语调说道,“在许多诉讼案件中,魔鬼不仅仅对罪犯起作用,也许尤其会在法官身上起作用?”
“我可以做一个类似的结论吗?”威廉问道,我觉察到他问的方式令院长不能肯定他是否能做出结论;这样,威廉趁他沉默之机转移了话题,“不过,那早就是过去的事情了。我已经放弃了那种崇高的职业,我这样做也是上帝的意愿……”
“当然。”院长赞同地说道。
“……现在,”威廉继续说道,“我关心其他一些棘手的问题。要是您愿意告诉我的话,我想问一下您担忧的事。”
我觉得修道院院长似乎巴不得结束刚才那番谈话,回到他遇上的难题。于是,他讲起几天前发生在修道院里的一件奇特的事情,还说那件事令修道院众僧侣惶恐不安。他言谈极谨慎,说话拐弯抹角。他说,之所以对威廉讲述那件事情,是因为知道他通晓人的心灵,又熟知邪恶者的诡计,希望威廉能够花费他一部分宝贵的时间解开这个令人痛苦的谜。案情是这样的:奥特朗托的阿德尔摩是一个年纪尚轻的僧侣,但他已经是一位绘制袖珍画的名师了,他一直是为藏书馆里的手抄本绘制精美的装饰画。他的尸体是被一个牧人在楼堡东角楼的斜坡脚下发现的。头天晚祷时,唱诗班有些僧侣还见到过他,可是到了念申正经的时候,他就没再出现,很可能在天色最暗的深夜不慎跌下山崖了。那是个暴风雪的夜晚,狂怒的南风卷着雪片,尖利有如刀刃,简直像下冰雹。他的尸体先是被雪水浸透,后来又结成了冰,身体在跌下山崖时,因连续撞击岩石而皮开肉绽,已无法确切地说清楚他究竟是从什么地方跌落下来的。可怜而又脆弱的生命啊,愿上帝怜悯他。他是从三面朝向悬崖的角楼三层的一个窗口掉下来的,这一点可以肯定。
“你们把可怜的尸体埋在哪儿啦?” 威廉问道。
“自然是埋在公墓里了,”修道院院长回答说,“公墓就坐落在教堂的北侧和楼堡以及植物园之间,这也许您已经注意到了。”
“是的,”威廉说道,“我看您的问题是在后面。倘若那个不幸的人是自杀,上帝是不愿意这样的(因为不能想象他是偶然掉下去的),那么在第二天你们就会发现那些窗户的其中一扇是开着的,可你们却发现窗户全关着,窗台底下没有出现任何水迹。”
修道院院长是一位具有外交家风度的举止端庄的人,这我说过,可这一次他的举动却令人惊讶,他那种亚里士多德式的凝重和豁达的神情和仪态荡然无存:“这是谁告诉您的?”
“是您告诉我的。” 威廉说道,“如果窗户是开着的,那么您一定会立刻想到他是从那里跳下去的。我从角楼的外面可以判断出,这是些装有毛玻璃的大窗户,那种窗户齐人高,安在庞大建筑物的楼房里平时是不打开的。因此,即便那扇窗户开着,那不幸的人也不可能是因为探身出去、失去平衡而跌下悬崖,那就只能让人想到他是自杀的了。若果真如此,您是不会让人把他埋葬在神圣的公墓的。既然您将他看作一个基督徒那样安葬了,那窗户就应该是关着的。而如果窗户是关闭着的话,那么假定的自杀者一定是被推下去的,无论是人为还是魔鬼所为。因为,上帝或者魔鬼让死者从深渊里爬上来消除其自绝于世的痕迹,这在我以往审理过的命案中还真没有遇上过。那么,您一定会寻思是谁干的,我没说是有人把他推入深渊,而是有人胁迫他站到窗台上。您会为此感到不安,因为有一种邪恶的势力,目前正在修道院里肆虐横行,不管是自然的还是超自然的。”
“是这样……”修道院院长说道,然而不清楚他是在认可威廉所说的话,还是在用威廉如此精辟阐述的理由在说服他自己,“可您怎么知道那些窗台下没有任何雪水的痕迹呢?”
“因为您对我说了那天刮着南风,雪不可能从朝东开的窗户刮进去。”
“看来,他们对我说过的有关您的才能,与实际的您还相差甚远。”修道院院长说道,“您言之有理,窗下是没有雪水,现在我知道为什么了。事情正如您所说的那样。现在您明白我的忧虑了。如果我的一名僧侣因为自杀而玷污了他的名声,事情就已经相当严重了,可我现在有理由认为他们之中的另一个人犯有同样可怕的罪孽而玷污了自己的灵魂。但愿事情仅仅是那样……”
“为什么首先想到的是一个僧侣呢?修道院里有很多其他的人,马夫、羊倌、仆人……”
“当然,这是一座小修道院,但很富裕。”修道院院长傲慢地附和道,“一百五十个仆人伺候六十个僧侣,然而一切都发生在楼堡里面。也许您已经知道,尽管在楼堡的底层有厨房和膳厅,上面两层有缮写室和藏书馆,楼堡在每天晚餐后都关门。修道院有一条严格的规定,不准任何人擅自入内,”他猜到了威廉的问题,马上补充说道,显然很勉强,“自然也包括僧侣们在内,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