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 午后经(第3/7页)

“那么说,他们之间没有联系,由于恶魔的欺骗,一个贱民明明想成为约阿基姆派或属灵派的人,却可能误入卡特里派手里,反过来也是如此?”

“可并非如此。我们从头再来,阿德索。我可得声明,我想对你解释的事情,连我自己也难辨真伪。我想错误就在于首先相信有异端,然后,贱民参与其中(并被毁在其中)。事实上,首先是贱民的社会存在,然后是异端。”

“这怎么讲?”

“对上帝子民的构成你有明确的概念。一大群羊,有善良的羊,也有邪恶的羊,被凶猛的牧羊犬即武士们看守着,或在当政者、皇帝和僭主的权力控制之下,或在牧师、世俗的教士以及神的代言人的权力控制之下。形象清晰易见。”

“并非如此。牧羊人跟牧羊犬斗争,因为两者都想从对方手里夺得权力。”

“不错,正因如此,才使得羊群的性质难以确定。牧羊犬和牧羊人只顾相互厮杀,根本顾不上照应羊群。羊群中的一部分就被排斥在外了。”

“怎么排斥在外?”

“被边缘化了。农民不再是农民,他们没有了土地,或者他们的土地很少,不能养活自己。市民不再是市民,因为他们没有手艺,也不属于某个行会,他们地位卑微,是猎物。你在乡下偶尔见到过麻风病人的群体吗?”

“见过,有一次我见到上百个麻风病人在一起。形态怪异,皮肉溃烂发白,拄着拐杖瘸着走路,眼皮肿胀,眼球泛血,他们不是在说话或喊叫,而是像老鼠似的吱吱叫。”

“在基督徒眼里,他们是游离在羊群之外的另类人。羊群憎恨他们,他们也憎恨羊群。基督徒巴不得他们这些患麻风病的人统统都死掉。”

“是的,我还记得国王马克的一段故事,他判了美女依索尔德火刑,正要让她登上火刑架,来了一群麻风病人。他们对国王说,火刑是一种太轻的惩罚,还有一种更厉害的惩罚。那些麻风病人对国王叫喊道:把依索尔德交给我们吧,她是属于我们大家的,病痛烧灼着我们的欲望,把她交给你的麻风病患者吧!你瞧,我们的破衣烂衫都粘在了流脓的烂疮口上,她在你的身边享受着锦衣玉食和珍珠宝物,当她看到我们麻风病人住的院子,当她走进我们的陋室跟我们一起躺下时,她真的会承认她的罪孽,后悔自己没有被活活烧死在火刑架上!”

“我看你这个本笃会的见习僧,读的东西倒挺奇怪,”威廉评论说,我满脸绯红,因为我知道一位见习僧是不该读爱情小说的。然而在梅尔克的修道院里,那些小说却在年轻的僧侣之间传阅着,我们经常在夜里点着蜡烛偷看。“不过,没有关系,”威廉接着说道,“你明白了我想说什么。那些被排斥的麻风病患者是想把人们都拖入他们的苦难之中,而你越是排斥他们,他们就变得越坏;你越是把他们看做一群想毁了你的妖孽,他们就越是被排斥在社会之外。方济各修士都明白这一点,他们把生活在麻风病人中间作为自己的第一选择。如果不把自己融入被社会排斥的人群中去,上帝的子民是无法改变自己的。”

“但是您刚才谈的是其他的被排斥者,并非组织异教运动的麻风病患者。”

“‘羊群’是一串同心圆,从离圆心最远的‘羊群’到离圆心最近的‘羊群’,都围绕着同一个圆心。麻风病患者只是象征普遍意义上的被排斥在外的人,圣方济各明白这一点。他不仅想帮助麻风病患者,如果只是那样的话,他的行动就会降格到一种微不足道的慈善行为。他另有深意。他们对你讲述过他向鸟儿传道的事情吗?”

“噢,是的,我听过这个美丽动人的故事,我很欣赏圣人乐于跟那些稚嫩的上帝的创造物为伴,”我激情洋溢地说道。

“咳,他们对你讲述的是一个错误的故事,或者说是如今正在重建的修士会的历史。方济各对他城市的民众和他的法官们讲话时,看到他们并不理解他,于是他朝公墓走去,对着乌鸦、喜鹊、鹞鹰以及食尸的猛禽布起道来。”

“这太可怕了。”我说道,“它们可不是一些好鸟儿啊!”

“都是一些猎鹰,另类的鸟儿,就像麻风病人一样。方济各自然是想到了《启示录》中的话:我看见一位天使站在日头中,向天空所飞的鸟大声喊着说:‘你们聚集来赴神的大筵席,可以吃君王与将军的肉,壮士与马和骑马者的肉,并一切自由的,为奴的,以及大小人民的肉。’”

“那么,方济各这不是要鼓动被社会排斥在外的人们起来造反吗?”

“不,那是多里奇诺和他的追随者们干的事。方济各是想让原本打算造反的被排斥在外的人们,成为上帝子民的一部分。方济各没有成功,对你说起这个,令我痛心疾首。为了与被排斥在外的人们融合在一起,得在教会内部行动,而为了在教会内部行动,就要获得教规的承认,从而产生一个修士会;而当一个修士会产生的时候,就会重新组成‘羊群’的同心圆;于是被社会排斥的人们就在那圆的边缘上了。那么,现在你明白了,为什么有小兄弟会和约阿基姆派,他们再次把被排斥的人集合在他们的周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