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履历表(第3/5页)
这八年之间的工作,做得最久的是一年半,短的只有半个月,平均一份工作做半年左右。先前提到的大阪的贸易公司,我做了一年就跑了。后来流浪到了伊豆半岛的时候,我初次邂逅了谷崎润一郎的小说,那是一则叫《金色之死》的短篇,内容近似于爱伦·坡的《阿恩海姆乐园》(The Domain of Arnheim)或《兰多的小屋》(Landor's Cottage)。我原以为日本就只有自然主义小说,没想到竟也有这样的作家,为此惊异不已。从此以后,只要是谷崎的小说我必定阅读,接着又爱上了佐藤春夫、芥川龙之介[6]、宇野浩二。
这场流浪之后,我失业长达半年,之后在手提式打字机的商行工作了约两个月。后来在父亲朋友的介绍下,进入三重县鸟羽造船厂电机部的庶务股工作,在现在的鸟羽市住了一年多。不过在此期间,我也一天比一天懒得出勤,在单身宿舍的房间壁柜上层铺了被褥,大白天也躲在里头睡觉。因为柜门关着,同事都以为我上班去了。我就这样盯着壁柜的天花板发呆,满足我天马行空的癖好。这时候的经历与后来的《天花板上的散步者》这部小说的创作不无关系。此外,我也曾经有过一些奇特的行为,比如三更半夜失踪,把众人吓得人仰马翻,结果却在镇上禅寺的大厅里一直坐到早上。
“人为何存在?”“人为何而生?”当时我净思考这样的问题。
在鸟羽造船厂工作期间,我第一次读到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罪与罚》以及《卡拉马佐夫兄弟》的日文版,深受感动。从少年时代开始我就读过不少小说,但这一生中最能让我感动的,想来还是爱伦·坡、谷崎润一郎以及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作品。
后来我在鸟羽也待不住了,就去了东京,靠着区区千圆的资金,和两个弟弟在团子坂的街上开了一家名为“三人书房”的二手书店。
这时期的经历后来反映在小说《D坂杀人事件》上。经营这家店时,我与在鸟羽造船厂时认识的妻子结了婚。当时的财务已经够窘迫了,我却还为浅草歌剧的名歌手田谷力三[7]成立了后援会,花了不少钱。后来终于走投无路,无可奈何之下接了漫画杂志《东京PACK》的兼职编辑工作,但也因为种种因素,持续了不到三个月;最后实在穷途末路,开始吹起风笛,拉起摊子,开起中华拉面摊来。这是个在深夜营业的辛苦生意,钱是赚了不少,但身体实在无法负荷,只做了半个月就放弃了。
我再次厚着脸皮向川崎先生求助,请他安排我到东京市政府当差,可还是干不下去,我经常无故缺勤,半年就被炒了鱿鱼。然后我逃到大阪,在父亲朋友的介绍下成了《大阪时事新报》的记者,可也只做了半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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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回到东京的我在前辈的介绍下,成了日本工人俱乐部技师工会的书记长,编辑工会的杂志,这份工作做了一年半。工会委员里有个叫春田能为的人,我与他相当投缘,他就是后来几乎与我同时涉足侦探小说创作的甲贺三郎[8]。
之后我进了介绍我去工人俱乐部的前辈的公司,一家名为郊北化学研究所的发油制造商,在那里当了半年经理后又逃到大阪去了。但这次没能很快找到工作,从大正十一年的夏天到秋天,我在父亲家无所事事了半年左右。那时候我已经有孩子了,一家三口赖在穷困的父亲家里,委实如坐针毡。为了排遣无聊,我把纸箱翻过来当书桌,写了两篇短篇侦探小说,寄给《新青年》[9]的总编森下雨村先生。《新青年》经常刊登翻译过来的国外侦探小说,这一点刺激了我。我寄去的是《两分铜币》和《一张收据》,森下先生对这两篇作品赞不绝口,甚至附上宣传文章说日本也出现了不输给外国作家的侦探小说家,在大正十二年四月号先刊登了《两分铜币》,两三个月后再刊登了《一张收据》。从现在的眼光来看,那两篇作品实在不值一提,但因为当时没人写侦探小说,才能先声夺人,一直到后来,这都让我蒙受其泽。
可是拨拨算盘,稿费一页一圆,即使一个月能写出一百页,也只有一百圆的收入,这实在不够吸引我成为专业的侦探小说家。写完这两篇稿子之后不久,我就被大阪的律师事务所雇去帮忙,做了半年左右,再经人介绍进入大阪每日新闻的广告部。那里即使是新进人员,除了月薪以外也还有奖金,一个月可以多领到五六百圆(月薪的五六倍)。所以一页一圆的稿费,实在无法打动我,让我下定决心转业。因此处女作发表之后的两年之间,我只在工作之余写作,仅发表了五篇短篇而已。
可是大正十三年底,我写下《D坂杀人事件》、《心理测验》(隔年发表)时,稿费已经涨到两圆左右,其他杂志也开始向我约稿,这段期间的行情甚至涨到一页四五圆。我想这样的收入维持生活应该没问题了,便辞掉了每日新闻的工作,在大正十四年正月搬到东京,成为专业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