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香心醉(第2/3页)
因此,中学一二年级的时候,我就读完泪香的作品了。中学毕业时,父亲事业破产,远渡朝鲜。而我立志半工半读,通过了早稻田大学预科插班考试。从明治四十五年(大正元年)夏天起,大约一年之间,我上学之余在汤岛天神宫下的一家小印刷厂打杂、当抄写员,根本没有读小说的时间。不过到了大正二年春天左右,外祖母在牛込喜久井町租了幢小房子,把我接去一起住,暂时不必赚钱养活自己的我,又从喜久井町的租书店租来泪香的作品重新再读。
说到大正二年,我虚岁二十,却不可思议地未曾与文学界发生任何关系。中学时我在报纸连载上读了两三部夏目漱石的作品,后来一发不可收拾,系统地读了不少。尾崎红叶[75]、幸田露伴[76]、泉镜花[77]等人的老作品(露伴的《对骷髅》、镜花的《夜行巡查》等作品让当时年幼的我深受感动。那时还不曾接触过广津柳浪[78]的作品),也读了不少以田山花袋[79]的《蒲团》为首的日本自然主义文学作品,遗憾的是这类自然主义小说根本吸引不了我。对我来说,那只是有许多性爱描写场面的小说,我对这类宛如性生活日记般的内容提不起兴趣。可能那时候我就觉得纯文学很无聊,渐渐地不再关注了,终于对文坛的状况一无所知了。仔细回想一下,谷崎润一郎在《新思潮》发表《刺青》、《麒麟》是明治四十三年的事,那时候我已上了中学四年级,却完全不知道文坛的新文学运动。犹记得中学的国文老师说:“这阵有个叫谷崎的年轻作家专写些不正经的小说,还很出名,我劝你们最好别去读那种不三不四的东西。”可是我却连“既然那么不三不四,我也来看看好了”的念头都没有。
上了大学以后,我也读了一些翻译的俄国文学,但我是个穷学生,没时间也没钱,所以没能成为文学青年。大学我也选了政治经济系,对文学则毫无兴趣,从这里也可以看出我当时的性格吧。我开始沉迷于《中央公论》的小说专栏,是大学毕业一两年后,二十五六岁时的事。第一次读到谷崎润一郎的小说,也是大学毕业的隔年,大正六年,二十四岁的时候。
说到这里,我认为对喜好思考、热爱文艺的人来说,在当时的日本没有就读官立大学[80]到高等学校,是毕生的不幸。高校时代(当时的制度是寻常小学四年、高等小学四年,读完高等小学两年后可以参加中学入学考试。然后是中学五年,高等学校三年,大学三年)正值对自己以及人生产生深刻疑惑的烦恼多发期,也是探索哲学、文学等先人思考历程的欲望最为旺盛的时期。在这三年之间,需要一位适当的指导者,相互启发的同学,努力增进语学能力,大部分时间都应花在阅览古今内外名著上。对于没有经历过这种高等学校时代的人来说,这样的一段经历着实非常有吸引力。在这段期间通过广泛涉猎阅读形成的文学素养,终生受用,也会成为未曾进入高等学校以及进了但并非如此规划的人之间的一条分水岭。
我正准备参加高等学校入学考试的时候正逢父亲破产,我打消了当时难以靠半工半读就学的官立学校,而志愿去读没有兼职限制的私学。(老实说,因为我老是请假,中学成绩不是很好,反而对于可以不必参加高校考试感到庆幸。)但我中途插班进了早大预科,实际上只读了一年多,而且还是半工半读,没时间也没钱买书,根本想不到要广泛涉猎先人著作。进入大学部以后,欠缺基础素养的同时,对专门学问发生了兴趣,忙于此道,终究没有时间去涉猎一般文化素养了。
(收录于岩谷书店《侦探小说三十年》、桃源社《侦探小说四十年》)我的搜集志愿
我这一生中最感兴趣的两件事,就是搜集侦探小说和同性恋文献。仔细想想,我在这两件事上面耗费了最多时间。这两件事要说是所谓的“男子奋斗终生的理想”,委实令人汗颜之至,但事实就是如此,我也并未因此感到懊悔。反正这只是虚幻浮世的短暂人生,无论此生寄托在什么上面,差别都不大——出于少年时代就有的想法,我对此并不感到后悔。
其实我并不想在这短暂的浮世栖身之处盖房子或搜集什么,但若非完全单身,是无法贯彻这种活法的。就像认为这是虚幻的浮世而妥协一般,我也放弃了彻底实践青年时代理想的想法。然后我以一个平凡老头的身份,迎接不久后即将到来的六十岁,是我青年时代无比轻蔑的六十岁。
只要有了房子,就会往里填充东西,其中也包括了我的收藏品。我搜集同性恋文献的动机,说来有些好笑,是因为有共鸣的人太少了。侦探小说最初也是鲜有共鸣的,因而魅力无穷,但后来侦探小说大行其道,我便失了大半的兴致。战后,关于同性恋的研究随笔也大量出版,这个主题也失去了一两成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