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18/41页)

事后,用仍然残留着父亲的鲜血感觉的手拿着画笔,在祖父的分院里完成静物画的行听到巡逻车的警铃鸣响时也没有任何感慨。唯一的想法是,亲眼目睹父亲谋杀了祖父的事实,自己能做的就只有这件事,没办法的……至于其结果,他觉得自己也只能像之前的生活一样一直忍耐下去。所以,当鲜少在山间的城镇里听到的警笛声逐渐远去,知道走进分院的男人们是被警察以外的组织派来的人时,他也并没有特别感到惊讶。他了解到,面对自己的行为所带来的结果的时候到了,遂不发一语地跟着男人们走了。

他这样的态度看在那些男人们——DIS的成员眼中似乎是合乎资格的。听说躺在门前的血泊中的父亲的遗体被随着他们一起前来的救护车给载走,后来和急性脑内出血的验尸结果报告一起被送回家中。觊觎祖父的遗产蜂拥而来的远房亲戚们对这个结果丝毫没有怀疑,连第一个发现尸体的派报青年也因为听到四周人一再传述是大量的血冲破了脑血管,从耳朵里流出来的说法而忘了他看到死者的脑袋碎裂而死的第一印象。这个叫DIS的组织就有这种“想办法”让人们接受某种说法的力量,他们也详细地掌握了行的出身和性格,巨细靡遗到让行感到讶异的地步。

时至如今,行依然不能确定成员是什么时候?基于什么原因对他产生兴趣的。他只知道,他们的任务就是不分男女老幼,找出拥有可以参与DIS的任务的素质的人,他们的信条是,为了获得优秀的人才可以不择任何手段。将父亲的遗体和行带到某个不知名的地方——于今想起,可能是木更津航空补给站的废弃仓库——之后,他们提出了两种选择。也就是,要不就接受法律的制裁,要不就是听从我们的指示,挑战自己内在的可能性。成员们异口同声地说,不管从无与伦比的运动神经、即使处于极限状况也不失去自我的坚强意志、从绘画的描绘能力中展现出来的缜密观察眼力、必要时毫不犹豫地施展力量的冷彻行动心各方面来看,你都是最佳的人选。

行没有那种自觉,就算有,他也丝毫没有欣喜的感觉。行觉得选择哪一条路都一样,但是又感觉到,要是自己说出愿意接受法律的制裁的话,成员们一定会不死心地企图说服他,因此为了尽快结束和他们之间的对话,他答应加入组织。第二天,他被移送到市谷去,经过为期一个星期的智能测验和体力测试,再度确认他的适用性之后,他就被丢到位于富士山麓的训练营去。和上级分派给他的小狗一起度过严苛的训练,也通过了将小狗杀来吃食的毕业考试,被烙上“支配感情的工作人员”烙印的行从此就被赋予以DIS一员的身份活下去的义务。

之后的几年当中,只是不断地反复累积单纯的模式。学习、训练、学习、任务、训练、任务、学习、训练。满十八岁之后,他被从住宿于市谷总部的宿舍生活当中解放出来,得以住到都内的公寓里面。为了掩饰身份,上级给了他一个听都没听过的四流大学的学生头衔,他试着去上过几次课,然而那些思想幼稚的年龄相仿年轻人们对他而言只像是另一个世界的生物一样,不消多时,他就成了只在学校有学籍的幽灵学生。

东京这个城市跟老家的乡下不一样,四周充满了许许多多的人和物,然而只要有那个心,还是可以彻底地过着孤独一人的生活。他没有跟任何人说话,回到家里也无事可做,只是一直等着手机响起。日子就这样一天过一天。知道他手机号码的只有直属上司,因此只要手机铃声一响,就代表是一次的任务召集。电话里头的对话按照事前的决定,只有“集合”或者“待命”而已,然而对行来说已经非常足够了。之后的几个小时或几天,行就不用担心不知道如何打发时间了。他也因此可以从在空无一人的房间里持续和过去的亡灵面对面的状况当中解脱了。即便这样只会造成唤来新的亡灵的结果,然而在这段期间,他至少可以忘掉那莫名的不安……

就这样,行现在人就在这里。这是他决定永远不会逃避的人生,一次又一次接受不停转变的命运的人生所带来的结果。他只是一直等着手机鸣响,没有可以主动拨打电话的对象,而且他也无意去认识这样的对象。他对或许一伸手就唾手可得的自由不屑一顾,也不主动采取任何行动。也许就如兵长所说,我只是全然的被动,总有一天可能会转为逃避。

逃避什么?逃避过去、逃避生存。可是,所谓的生存又是什么?难道就是如资深伍长所说的,寻找某种价值吗?难道画画就好吗?描绘没有勇气面对自己的心灵的人根本没有任何价值。资深伍长说过,深信活着是一件好事,因为有这种信念,人才算是真正活着。既然如此,对我而言,所谓的生存价值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