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53/109页)

行对自己说不出任何一句道谢的感感到厌恶和后悔,然而那也只是瞬间的事,下一瞬间,他就专注地用灯照出了扭曲的木材和钢板,在最短的时间内分辨出可做为线索和只会造成障碍的东西,机械似地活动着手脚,往舰底的裂缝爬下去。脑部的大部分机能都被分派给五官的感觉,对感受到的情报进行最有效率的处理。行在口中喃喃自语着,还有可为,我还能作战,然后将这最后仅存的一点思考领域给封闭起来。行整个人置身于透过海水进入全身的毛细孔,撼动着内脏的机关振动和以无形的手压住他的头盖骨,不断地持续刺激太阳穴的水压当中,静待着感觉到痛苦的自己溶化消失。原本包住身体的温暖冷却了下来,他听到再度变得孤独的心灵喃喃自语着……

反正一切终归只是虚幻的。

舰底的水流比预期中的还强烈,翻腾的海水撞击在往外侧翻掀起来的钢板上,在裂缝的四周溅起宛如沸腾的汤汁一样的水泡。行将手从裂缝处探出去,觉得差一点就要被吸出去了,赶紧把手缩了回来,他把氧气筒的呼吸器含在口中,吸了一口之后,抓住消防水管,把炸弹拉过来。

他将水管一拉,两枚弹头装了手榴弹的炮弹和包着一根增加重量用的炮弹的救生衣就靠了过来。增重的炮弹发挥了效果,不需要花多少力气就拉过来了。如果连增重的炮弹也一起引爆的话当然是最好的,但是不能尽想这么便宜的事。行将救生衣炸弹拉过来,将水管缠在因爆压而扭曲的木板上加以固定,连拉了几次缠在腰上的当救命绳索用的防火水管,确认强度。他看到两公尺上头的水面上还闪着第二装药室的红色紧急照明灯,资深伍长还没有逃出去吗?行为自己还在意这件事感到诧异,同时将身体转向裂缝的方向。再度拿呼吸器抵在嘴上的行下定决心,从裂缝处爬出去。

上半身一探出去,就被像样瀑布一般的水流给带走,来不及抵抗,身体就被压在舰底。行用两手抓着裂缝边缘,低下头承受着挤压过来的海水,松开左手,握紧救命水管,之后一咬牙,试着也将右手松开。顷刻之间,身体就被流往后方,救命绳索在距离裂缝三公尺处紧绷了起来。虽然再度被制压在舰底,但是行在救命绳索的支撑下固定住脚步,从腰际拿出氧气筒,给肺部补给氧气。他靠着救命绳索将脚踩在舰底,想办法改变身体的方向之后,目光转向舰尾的方向。

浮游生物的尸骸和泥沙卷起漩涡,几乎将视线给整个挡住了,然而行背对着从海面上直射下来的阳光,依然可以确认旋转中的螺旋翼的形体。屹立于海底的两片舵的前方有猛力回转的二轴螺旋翼,其直径大约有五公尺那么大。行思索着在哪个地方引爆会最有效果,把目光转向使螺旋翼转动的旋转轴、支撑旋转轴的轴支架,突然想起好像在哪里看过这个景象,不禁觉得好笑。

是的,那是以前母亲帮他买的书中出现过的景象。那本书是描述一个脑袋有问题的男人误把风车当怪物,拿着一把长枪和风车对峙的故事。也许企图用手制炸弹破坏巨大的螺旋翼的自己和那个男人是不分轩轾的大傻瓜。行把只要一个不小心就可能会被水流冲走的呼吸器抵在嘴边,再度目测自己与螺旋翼之间的距离之后,游向裂缝处去拿炸弹。

正面与水流对峙,拉着救命绳索爬往舰底的过程跟攀岩没什么两样。唯一不同的地方是,当救命绳索断裂时会有不同的下场。攀岩时会掉落到地面,粉身碎骨,而如果被旋转中的旋转翼给吸进去的话,会被绞成碎屑。行在没有恐惧和痛苦的感觉之下,专注地拉着救命绳索,好不容易摸到了裂缝的边缘,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身体推进裂缝的内侧,好一阵子他贪婪地吸着氧气筒里的氧气,努力地调整急促的呼吸。

资深伍长逃出去了吗?当氧气扩散到全身,觉得轻松了不少的那个当儿,这个疑问再度浮上脑海。行抬头看着水面,本来想浮上去确认一下,随即想到自己刚刚恐吓过伍长,万一他没有逃出去,自己将亲手杀了他,于是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行一边想着,为什么自己只懂得用这种方式说话?一边开始松开缠卷在木板上的救生衣炸弹的水管。总是这样。每当我想表达自己的感觉时总是——

窜过脚踝的冲动打散了他的思绪。不由自主地吐出来的气息化成了气泡扩散在眼前,他为自己让没有必要的思绪钝化了五官所造成的失误感到懊悔,同时感觉到脚踝被用力地拉扯着。来不及重整态势就被从裂缝中拉出去的行在下一瞬间整个背就直接撞击在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