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1979年晚秋至1980年初(第14/16页)
地毯上散乱着摔碎了的玻璃杯,威士忌酒瓶,玻璃制茶几被打碎,碎玻璃反射着刺眼的光,原来放在茶几中央的瓷花盆可怜地躺在玻璃碎片中。雄作光着上身,站在被硒碎的玻璃上,左手拿着一块碎玻璃,一边小声嘟囔着:“进地狱……”一边用玻璃划破了腹部的皮肤,鲜血渗了出来。
优希尖叫起来,但没有发出声音,她不顾一切地闯进了餐厅。雄作抬起头来。他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脸喝得黑红黑红的,醉得不轻。看见优希进来,雄作睁大了眼睛,好像迎接优希似地伸开双臂:“优希!”
“您这是在干什么呀!”优希问。
雄作皱着眉,低头看着腹部的伤口:“啊,惩罚……我在惩罚我自己。”他怪笑着,扭歪了嘴。然后一边注视着优希,一边光着脚往碎玻璃上踩,脚下发出嘎叭嘎叭玻璃破碎的声音。
“别踩了!”优希喊了一声,又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不用担心。开始踩上去还觉得有点儿疼,踩着踩着就不觉得疼了。”雄作好像要公开什么秘密似的,含蓄地笑了笑,指着自己的胸口,“爸爸只不过是为了惩罚里边的坏东西,才这样做的。里边的坏东西啊,好像特别喜欢疼。”雄作说着用力踩起来,碎玻璃发出剧烈的破裂声。
优希使劲儿摇着头,吓得说不出话来。
“优希!”雄作变得严肃起来,“你跟你妈说什么了?”
优希不再摇头了。
“你把秘密告诉你妈了?”
优希咽了口唾沫,轻轻地摇了摇头。
“那,她为什么那么做?”雄作变得粗暴起来,把手里的玻璃片往地上一摔,“为什么她老不给咱们俩在一起的机会?老给咱们捣乱?自从你回来以后,她一直很注意咱们俩,是不是?”
“……我不知道。”优希勉勉强强地回答说。
雄作好像要看到优希心里去似的,眯缝起眼睛:“说实话,你跟她说了吧?”雄作的声音又变得温柔起来,“所以她的身体才垮了。胃溃疡也好,神经性胃炎也好,都是因为精神压力太大。你跟你妈说了你和我之间的秘密,才造成你妈身体垮掉的。是你把你妈的身体搞垮的!”这最后一句话,像一把尖刀扎在优希心口上
优希张了张嘴,没说出一个字。雄作故意叹了口气,突然哭了起来:“跟你说了多少遍了,你妈知道了这件事会怎么样!要是让你姥姥家知道了,又会怎么样!你妈是娇生惯养长大的,你姥姥要是知道了,你舅舅要是知道了,那还得了……那就不只是离婚了。更可怕的是你的名声,人们都会骂你是个放荡、无耻的女儿。要是再让邻居和学校知道了,你就得遭白眼。我们这个家会散伙,那就不用说了,大家不可能再在一起过日子。志穗就不只是住几天院的事了,她的神经会越来越衰弱,一定会死掉的。优希!你知道吗?你妈会死的!”
雄作停顿了一下,摸了摸腹部的伤口,抬起手来看着手指上的鲜血,声音颤抖着:“我也不会活下去的,无法活下去。剩下聪志,好可怜……那孩子什么都不知道,他没有罪,可是,他得背负多么沉重的负担,他还能有美好的将来吗汰残酷了!真不希望他将来会有这样
的遭遇,所以,在我死以前,我得先把聪志送到另一个世界去,非得先把他送走不可!”
“不要!”优希叫了起来。
雄作抬起头来,充满疑问地看着优希:“你,真的想过要自杀?你从医院的净水罐上跳下来,是因为我?”
优希的眼皮和面颊在不住地颤抖。
“优希,为什么伪什么想死股有必要为了那种事想死啊。那是我对你的爱,纯粹的爱,我也希望得到你的爱……你连这一点都不明白吗?我希望你能接受我,如果连你都不接受我,那就没有人接受我了。”
优希乱麻般的心里,回响着长颈鹿和刺猬的话:“那小子,不是有老婆吗?”这句话如骨鲠在喉,非说出来不可了:“您不是有妈妈吗……”
雄作冷笑一声:“志穗?她不是我的,她是她娘家的,虽然结了婚,还是她娘家的人。不管什么时候,不管什么地方,她都跟她自己的娘家比。她除了娘家就是娘家,根本不能接受我。
“我,不能再……”
“啊,优希……能,你一定能的。只要你能接受爸爸,爸爸就能得到幸福。
“可是……干那种事是不行的!父亲和女儿之间,怎么能干那种事呢?”优希反驳道,现在她心里有了长颈鹿和刺猬当主心骨,敢于反驳了。
雄作那吓人的黑脸眼看着变得愤怒起来:“你在教训我?连你也教训我!”雄作压低声音吼叫着,弯下腰去伸手把那个瓷花盆抓起来就朝客厅里那个漂亮的酒柜砸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