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不辨风尘(第8/18页)

这前后的一切本来做得天衣无缝,唯一不巧的是,许洞在从兼隐院跃回包府时被墙下荆棘挂住衣角,扯下一片小小的衣襟,由此露了行踪。本来许洞早已将相关证据处理掉,他自己不说,绝没有人怀疑到他身上,就算有怀疑,也没有任何证据,然而沈周几人却由那片衣襟疑心到昨晚凑巧换过衣服的翰林学士石中立身上,偏偏石中立是个老顽童的性子,一来一往误会更深。许洞不愿意看到旁人代己受过,遂决意追上包拯几人,说出真相。

张建侯道:“哎呀,许先生可真是好人啊。其实你不说,我们绝猜不到是你。而且我们回去后从粪坑捞出衣服,一旦与这片衣襟对不上,石学士的嫌疑自可洗清。但你真是个敢做敢当的人。谢谢你,替我们省了捂着鼻子从大粪坑捞衣服这一幕了。”

许洞肃色道:“不必谢我。不过我是个已死之人,今日对你们说过的话,希望不要再有第四人知道。”沈周道:“先生请放心,我们知道轻重。多谢先生信任,肯以真相告知。”

许洞这才笑道:“那好,咱们这就上岸吧。包公子,你一直在冒虚汗。要你这么个怕船怕水的人在这里听我讲了这么半天,可真是难为你了。实在抱歉。”

包拯自上船以来,一句话也没有说,只用手死死抓住舱板,显是内心依然惊惧于往昔落水的经历。直到小船靠上码头,张建侯扶他上岸,一直憋得难受的胸口才觉得舒服了些。

送走许洞,包拯几人干脆来到汴河边上的垂虹亭坐下。

这是一个充满朝气的季节,到处都洋溢着生机勃勃的味道。波光粼粼的河面上,客、货、漕、渡等各式船只载满各种货物不时驶过,舵橹搅碎了倒映的光影,仿若一幅素笔勾勒的天然图画,又好似一曲跃动的华彩乐章。有限的意象,却能带来无尽的想象。

三人一边欣赏风景,一边思忖离奇案情。

崔良中前晚遇刺后,又陆续发生了许多扑朔迷离的事,而今由于许洞的坦诚相告,一些最难解的谜题得以解开,但还是有许多疑问——高继安刻刀上的毒药从何而来?那帷帽妇人跟他是什么关系?又跟曹丰是什么关系?之前推测曹丰是自己有意失踪,好庇护凶手,可而今真相已发,他为什么还不出现呢?还有那些在高继安家中发现的交引到底是谁的?如果真是崔良中所有,那么高继安敢对崔氏对手,背后之人一定大有来头,一定是有能力处理那些交引的人,又是谁要跟“天下第一茶商”作对呢?

忽听到背后有人叫道:“原来你们几个在这里,倒教我们好找。”回头一看,却是文彦博和张尧封。

包拯起身问道:“有事么?”文彦博道:“不是我有事,是曹府戚彤娘子想见我们几个。”

沈周忙问道:“戚彤娘子有说是什么事么?”张尧封道:“今早我到曹府去,发现大嫂精神很差,问她原因,她不肯说。后来云霄劝了她一阵子,她便说想见见包公子几位。”包拯道:“那好,咱们这就去吧。”

张尧封悄悄拉住沈周衣袖,有意落在后头,问道:“早闻沈兄多才多艺,总有许多奇妙的点子让物尽其用,不知道沈兄有没有法子将一只摔断的玉镯修补好?”沈周笑道:“这可难倒我了。这南京城中就有许多手艺高明的首饰匠人,何不去找他们?”

张尧封道:“不瞒沈兄,小弟已经跑过一遍了,都说修复是不可能办到的事,顶多也就是用金丝打成套子,从外面将断处胶结在一起。”一边说着,一边自怀中掏出两截断开的玉镯来。

那玉镯碧绿葱翠,光泽细腻,质地半透,沉稳古朴,是一只上好的于阗玉镯。自西域产玉大国于阗国灭亡以来[4],中原玉价不断上涨,这只镯子宛若凝脂,晶莹可爱,在市场上当是价值不菲,却不巧断成了两截,当真十分可惜。

张尧封道:“这是云霄最心爱的一只玉镯,昨晚不小心摔断了,她很是心疼,哭了很久。我看得出这玉镯对她意义非同一般,所以想设法将它修复。当然不是要它跟以前一模一样,只要它仍然能戴就可以了。”

沈周道:“嗯,既然这样,你将镯子给我,我看能不能设法调一些树汁,从两边粘上。不过我只是尽力试一试,可不能保证什么。”张尧封大喜,忙道:“多谢沈兄。”取自己手帕包了玉镯,双手郑重奉了过来。

来到曹府时,曹丰妻子戚彤正与小姑曹云霄坐在堂中闲谈,听说有客到来,曹云霄便起身避进内堂。

包拯等人进来坐下,寒暄问候一番后,方才问道:“娘子召我等前来,可是有了曹丰曹员外的下落?”戚彤形容消瘦得厉害,神色甚是哀戚,道:“的确是关于我夫君的下落。昨晚,我不断地做着同一个噩梦,梦见夫君披头散发,浑身是血。我怀疑他已然遭了毒手,不在人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