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祸祟(第4/5页)

她脸上的笑意全不见了。那咬牙切齿的痛恨已经不再藏在眼光的背后、声音的背后了,而是就赤裸裸表现在眼光里、声音里,表现在她的容颜神情间,表现在她的体态姿势上。满屋子里似乎只有这股咬牙切齿的痛恨——还有跟这股痛恨已融为一体的她——才是活生生的东西。只顾眼望着她、听她说话的我们八个人,此刻已经不能算活人了:在她的眼里还是活人,在我们彼此的眼里却已经不是活人了,除了她,谁还能当我们是活人呢?

原先朝着我的她,这时忽然转过身去,伸出一条手臂,猛地指向屋子那头的姑娘。她的嗓音也变得喉音重重、带着颤动了,口气里充满了恶狠狠的得意之情,说起话来三个字一顿、五个字一停,仿佛在唱曲子似的。

“你是她的女儿,”她大声说道,“谁叫你自己倒霉,身上有祸祟,天生灵魂是邪恶的,一腔的血都是病态的,就跟她一样,也跟我一样,跟我们戴恩家的人谁都一样。谁叫你自己倒霉,自幼手上就沾了你妈的鲜血,还让我一调教,心理变态了,毒瘾也染上了,你这一辈子眼看也要跟你妈一样晦气,跟我一样晦气,你接触到谁,谁就要晦气一辈子,莫里斯是这样,你那个……”

“不许说了!”埃里克·科林森气急败坏喊起来。“快别让她说了!”

嘉波莉·莱格特两手掩着耳朵,早已吓得脸都变了形,当下一声尖叫,叫人听得毛骨悚然。可是她只叫了一声,便身子向前一倾,从椅子里摔了出来。

帕特·雷迪缺少追捕逃犯的经验,还情有可原,可是奥加尔和我实在不应该这样疏忽,姑娘这一叫、一摔,尽管事出紧急,难免分了我们的神,但是我们对莱格特太太的监视是不容许有哪怕是半秒钟的中断的。当时我们却只顾了去看那姑娘,尽管只看了还不到半秒钟吧,可那就已经够误事了。等到我们再回过头来看莱格特太太时,她手里早已拿着把手枪,脚已经向门口跨出第一步了。

她和门口之间这时并没有人:那个身穿制服的警察去帮着科林森扶嘉波莉·莱格特了。她的背后成了无人地带:她的背是对着门的,而且刚才她那么一转身,连菲茨斯蒂芬也已落入了她的视野之内。她举着乌黑的手枪,瞪出了双眼,灼人的目光飞快地把我们一个个看过来,一边看一边又倒退了一步,吼了一声:“都不许动!”

帕特·雷迪脚都已经踮了起来。我连忙对他皱皱眉,摇摇头。要逮住她,还是在过道里、楼梯上动手为好。在这里动手,肯定要死人。

她倒退几步,跨过了门槛,牙齿缝里还直喷气,嘶嘶的声音像是连唾沫都溅了出来,一转眼人就消失在过道里。

欧文·菲茨斯蒂芬第一个冲出门口追上去。我虽然被那警察挡了道,还是抢在第二个出了门。一看那个女人已经到了昏暗的过道那头的楼梯顶上,跟在背后飞快追去的菲茨斯蒂芬已经离她不远了。

他追到两层楼面之间的楼梯平台上就一把抓住了她,这时我也已经到了楼梯顶上。菲茨斯蒂芬扭住了她一条胳膊,把它紧紧按在她身上,可是她另一只手,也就是拿枪的那只手,却没能扭住。菲茨斯蒂芬就伸手去抓,却抓了个空。那女人转过枪口来,想朝他身上打,也就在这一瞬间我往下纵身一跃,直向他们扑去。为了免得撞上楼面的边边,我把头埋得低低的。

我从天而降正是时候。我一头撞上了他们,把他们撞得都贴在墙角落里。她一枪本来是要打那个栗色头发的男人的,结果子弹打进了楼梯里。

我们谁也没顾得上站起来。我看见枪口火光一闪,就两只手一齐去抓,没抓住手枪,却抱住了她的腰。就在紧靠我下巴的地方,菲茨斯蒂芬瘦细的手指紧紧抓住了她拿枪那只手的手腕。

她转过身来,顶住了我的右臂。我的右臂到现在还直僵僵的,刚才从汽车里摔出来,摔得实在够呛,那胳臂就是使不出劲来。她结实的身子趁机爬起,一翻身就要来对付我。

我耳边只听见轰然一声枪响,腮帮子上只觉得一阵火辣辣的。

那女人的身子一下子瘫软了下来。

奥加尔和雷迪来把我们拉开时,她已经躺在那儿一动不动了。第二颗子弹打穿了她的喉管。

我赶到楼上实验室里。只见地下躺着嘉波莉·莱格特,医生和科林森跪在她的身边。

我对医生说:“快去看看莱格特太太吧。她在楼梯上。我看八成儿是死了,不过请你最好还是去检查一下。”

医生出去了。科林森一边忙不迭地替那个不省人事的姑娘揉搓两手,一边对我瞅瞅,仿佛我不是什么好人,真该有条法律治治似的。只听他嘴里还说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