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一 阿罗妮亚·霍尔东(第3/5页)
从他眼神里看得出他一下子蔫了,不过尽管他挨了这一顿猛轰,他的身子还是站得直挺挺的。他终于还是缓过了气来,压住了自己的感情,反问一句:
“嘉波莉相信啦?”他的脸已经涨成洋红色了。
“谁说过有人相信啦?”我故意装得嬉皮笑脸的,“我只是告诉你我们要打的是怎样的一场官司。你是个律师。你也知道,事实的真相如何,跟人家告你个什么罪名——跟报上捅出了什么新闻,是不一定有什么联系的。”
他那种发蔫的神气从眼睛里扩大到了全身,脸上那洋红色的一片给挤走了,骨头也硬不起来了,不过他还是昂然挺立在那儿,说出话来声调还是很平静。
“你可以去对科林森太太说,”他说,“我这个星期就会把遗嘱执行人授权书交还给法院,同时送上代管产业的账目清单,以及我申请解除授权的呈文。”
“那没问题,”我说,可是看这老头拖着脚步走到车前,慢慢跨上车去,我倒不禁有些为他难过了。
我没有跟嘉波莉提他来过的事。
嘉波莉呵欠喷嚏不断,如今还有点哭哭啼啼的,眼睛也不停地淌泪水。脸上,身上,手上,都潮乎乎的尽是汗。她吃不下饭。我只好一个劲儿让她喝橘子汁,好填饱她的肚子。她变得听不得声音,也闻不得气味了,再轻的声音、再好闻的气味,都只会叫她感到头疼。她难过得老是在床上连扭带跳的。
“还会更难受吗?”她问我。
“该不会了吧。放心,不会有你受不了的。”
我得下楼去,米基·莱恩汉已经在等我了。
“那个拉丁妹搞了把刀呢,”他故作轻松地说。
“是吗?”
“是啊。就是我前两天用来剥柠檬皮的那一把啦,你买来的那罐蹩脚金酒有股子气味,我只好用柠檬来杀杀那股子气味——也许这酒不是买的,是借的吧?酒店老板是准备你把酒还给他的,这样的酒谁喝得下呵?反正我说的那是一把水果刀,有四五英寸长,是不锈钢的,所以她回头一刀在你背上扎下去,你的汗衫上是不会有铁锈印子的。我找不到刀子,就问她有没有看见,她回说她啥也不晓得,这一回她的眼睛倒没有恶狠狠瞅着我,仿佛我在井里下了毒似的,以前她总是那样恶狠狠瞅着我,唯有这一回她却没有,所以我知道刀子准是她拿去了。”
“你真机灵,”我说,“那好,你就对她多盯着点儿。她是不大喜欢我们的。”
“你就叫我盯着她?”米基笑嘻嘻说,“依我看还是大家各自多留点儿神的好,因为她最看得两眼冒火的应该数你,要说背上挨刀最有可能的也就是你。你到底有什么事对不起她啦?你总该不至于那么蠢,会去玩弄过一个墨西哥姑娘的感情吧?”
我看他这不是在跟我打趣,尽管在平时这样跟我打打趣那是不稀奇的。
就在天快要黑下来时,阿罗妮亚·霍尔东来了。她是坐了一辆林肯牌豪华轿车来的,有个黑人司机开车,车子拐进屋前的车道时,那司机把喇叭一顿猛揿。喇叭乱响时我正好在嘉波莉的房间里。嘉波莉吓坏了,差点儿从床上弹了出来,她的耳朵敏感得不得了,一定只当是天崩地裂了。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她一个劲儿直哭,牙齿碰得格格直响,身子抖得连床都震动了。
“别哭,别哭,”我极力安慰她。我照看病人的态度已经学得相当不错了。“不过是汽车喇叭声罢了。来客人了。我这就下去替你挡驾。”
“你什么人都给我挡掉,好吧?”她求我说。
“一定。你乖乖儿的别怕,等我回来。”
我来到外边,见阿罗妮亚·霍尔东正站在那辆豪华轿车旁,跟麦克曼恩在说话。透过昏暗的暮色看去,头上是黑帽子,底下是黑毛皮外衣,嵌在中间的那张脸无非是个黑黝黝椭圆形的假面具——不过那双晶亮的眼睛却是一点不假的。
“你好!”她向我伸出手来说。一副口气真会叫你感到背上涌起一阵阵暖流。“能有你在这儿,我真为科林森太太感到高兴。我和她都曾亏了你救了命,我们的亲身经历都是极好的证据,表明你确实是很会保护人的。”
话是说得没错,可是以前都已经说过了。我做了个手势,意思是表示我不大想提这个话题,而且不等她说明来意,我就先来封住她的口:
“对不起,她不能见你。她身体不舒服。”
“喔,可我很想要见见她,哪怕一会儿也好。这对她或许也有好处呢,你说是不是?”
我说实在对不起。她似乎也就只好作罢了,不过她还是说了一句:“我是老远从市里特地赶来看看她的。”
我看这里倒或许可以打开个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