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部 广州案 第二十章(第2/7页)

乔泰听罢,不由一阵寒噤。如掉入冰桶里,遍体冷麻,寒颤不已。面对着这头落入陷阱的小鹿,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珠木奴对他如此用情,又如此糊涂单纯。他仿佛看到京师法场的阴影,看到这头小鹿披发枷号,被刽子手们肢解,满身是血。——他应该救她,柳大人自堕情网,罪咎在已。水上女子历来规矩虽残忍,但也是专治背恩负义的良方。如今京师大局已定,柳大人已是废人,何必还为他垫此风流孽债。

乔泰正胡思乱想间,珠木奴已紧紧搂定了他,陶醉在欢娱欣悦中。忽然她一声惨叫,摇晃了两下,搂住乔泰的双臂松驰了,一对美丽的大眼睛,呆呆地望着乔泰。口唇抽搐,鲜血从口中涌出,渐渐瘫软下来。

乔泰大惊,伸手一摸。一支短镖已射入珠木奴后背,只露出三条沾血的彩羽。等他明白过来什么事时,禁不住潜然下泪。心中七颠八倒,梦丝难理。

窗外阒寂一片,朝暾正照在怀圣寺的光塔顶上,礼拜殿的颂祷声早已没有了。

乔泰拔出短镖,将珠木奴尸身安放在床上。轻轻锁了房门,走下楼去。

回到都督府衙门,乔泰含悲将珠木奴的故事告诉了狄公,狄公不禁感叹良久。

“可惜晚了一步,我还没来得及问她的恩主是谁。”乔泰懊丧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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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廿一章

狄公刚吃早膳,陶甘进来书房便问:“有人前来衙门领悬赏么?”

狄公摇了摇头,示意他坐下,将乔泰、珠木奴一段交际和盘说了。

“柳大人潜来广州果是为了风流情事!全不顾及国家朝廷殷念一片。到头来怕是身败名裂,不名一文。”陶甘深慨。

狄公道:“你不可如此议论公阁大臣。——柳大人来广州后曾与几个大食人聚会过,莫非正是曼瑟、阿哈德,阿齐兹一伙。想窥破他们的暴乱阴谋。”

陶甘不解道:“柳大人,王之肱股,国家重臣,如何会与广州一个水上舞姬打成一团,分解不开。我看会不会珠木奴背后有人导引,整个风流韵事只是朝廷大宝承嗣斗争的一部分。”

狄公正色道:“这事非你我该妄议。珠木奴肇因情妒,不幸误杀柳大人,其中并无政事实迹,岂可胡乱与朝廷挂钩?——乔泰认为杀珠木奴非曼瑟莫属,那日宴会上已露端倪,纯是因妒情萌动杀机,倪天济家杀乔泰也是出于同一原由。”

陶甘道:“这判断并不十分令人信服。”

狄公皱眉捋须:“目下要紧的是赶紧查实珠木奴的恩主是谁。或许就是他导引出杀害柳大人这出悲剧,又企图将他的死掩盖起来。杀苏主事,杀鲍夫人都是环绕着这一目的。”

陶甘又问:“据老爷这两日蛛丝马迹判来,这个‘恩主’又会是谁呢?莫非是一个我们至今尚不认识的人物。”

狄公微微点头,乃道:“我已归纳出九条细节来:一、他与广州军政衙门诸官宦多有交际。二、此人必是阴怀异志,不肯俯仰人的,正拟跳入宦海大干一场。三、与朝廷中欲置柳大人于死地的敌手结成死党,受朝廷中人许诺重用。四、他对我来广州的举止了如指掌,应是我们与之打过交道的人物。五、此人必与广州的下层社会广有联系,暗中指挥番客,水上人的暴徒。曼瑟可能只是他的一条走狗。六、此人欲置乔泰于死地,又欲嫁祸于倪天济。七、此人对蟋蟀也感兴趣。八、他与盲姑娘关系特殊。他几番欲杀盲姑娘,但盲姑娘不敢公开来衙门求庇助。九、他又是珠木奴的恩主,地位气焰可知。——九九归原,这人难道还不易寻

觅么?”

陶甘掐指算计排列半日,温侃、鲍宽、梁溥、姚泰开都中几条又不中几条,一时也无法判定。况且谁也没有证据实迹。唯一可行拘捕的只有姚泰开,罪行是有谋杀鲍夫人杏枝的嫌疑。但他不会是首犯,京师又无一丝牵涉,只是广州一个土豪富。一味刻薄妇女,荒淫取乐也不像是有野心异志的人物。

两个正议论未决,乔泰气急败坏,跑进来书房叫道:“作怪,作怪,尸首不见了!”

狄公吃一大惊:“乔泰,你是说珠木奴的尸身不见了!”

“正是。老爷。我率四名衙丁及仵作赶往五仙旅店时只见空床一张。店主都没听见一丝动静,想必又是从窗户挟走的,那里尚有几滴血迹。——我也太大意,杀死她的短镖本就是从窗外打进来的。我怎的不多留个心眼,唉,如今……”

狄公问:“你可到白鹅潭她的花艇上去查询过?那里不是有个小丫头么?珠木奴的恩主派遣来监护她的。”

乔泰哭丧着脸:“我已去过了。那小丫头也被勒死,尸身漂到河南。花艇上的花虔婆吓得一个字也吐不出,更不知她的恩主是谁。——他两个都在花塔寺后的别馆寻欢作乐,恩主从来不去花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