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部 御珠案 第二章(第2/3页)

卞嘉忙道:“然而白娘娘的阴魂却还不曾消歇。此地百姓至今还供奉着她的神像,河神庙里终年香火不断。我记起四年前,赛船时翻了一条船,有个人淹死了,闹得这一州百姓纷纷扬扬都称是吉祥兆头,道是该年敢情五谷满囤,人畜兴旺。”

柯元良不安地看了看卞大夫,他放下茶盅站起来说:“狄老爷,告辞了。我们此刻还要到彩台上去看看奖礼预备齐妥了没有。”

卞大夫也只好跟着站了起来,他们拜辞了狄公出敞轩匆匆下船去了。

三位夫人紧接儿从屏风后转将出来,又坐起了牌局。小妾急急地嚷道;“都剩几枚牌了?正是煞末一搏了!”(狄仁杰注:这位小妾是我的同乡——苏州人,煞末就是最后的意思)

丫环送上新沏的茶,四个人又专心致志地打起了牌。狄公缓缓地捋着胡须,算计着招式。他的牌势已“三线归元”,只等“三筒”或“白板”任何一枚。“三筒” 已全出齐了,还有一枚“白板”在外,若是谁将那枚“白板”打出来,他就赢了。狄公瞅着他的妻妾们兴奋而发红的脸颊,寻思着那枚牌究竟在谁手里。

突然,近处一声巨大的花炮轰击,接着是一串儿爆竹声,隐隐有萧鼓乐动。

“出牌啊!”狄公对着他上家的大妾不耐烦地催道。“已放焰火了!”

大妾犹豫了一下,拍了拍她晶光油亮的头发,然后往桌上打出了一枚“四索”。

“我赢了!我赢了!”小妾兴奋地叫着摊下了牌。——她只等着这枚“四索”。

狄公失望地问道:“你们谁把那‘白板’藏住了,我多时间只等候着这枚倒霉的牌。”

他们把牌放倒,谁都没有“白板”,剩下的牌里亦没有。

狄公皱着眉头说道:“这可是作怪了,桌上只有一枚,我这里一对,另有一枚 ‘白板’端的生翅飞走了不成?”

“莫不是掉到了地上?”正夫人说道。

他们一齐朝桌底下看,又抖抖衣裙,都没有。大妾说:“会不会是丫头忘了放进匣子里?”

“岂有此理!”狄公气恼地说。“匣里倒牌出来时我通数了一遍,每次倒牌我依例都要数过一遍。”

“嘘——”的一声,然后又是一阵震耳的巨响,运河被焰火落下的密雨一般的彩星照亮了。

“寻什么‘白板’!这红绿花伞儿一天光星,恁美的景致都不看了?”正夫人说。

他们急忙站起来,都走到了船栏边。焰火正从四面升起,爆竹声连响成一片,人群中爆发出了高声喝彩,一弯惨淡的银月在天空挂出。此时竞赛的龙船已驰出了白玉桥,观赛的人们纷纷地议论着他们下的赌注。

“我们不妨也来押个宝吧!”狄公乘兴说道。“今夜就是那穷愁小民也都要赌上几个铜钱。”

小妾拍手赞同:“老爷主张的是,我押三号船五十铜钱。这两天我手气正旺。”

“我押五十在卞大夫船上。”正夫人也发了兴。

“我押五十在柯先生的船上,我信先祖旧风。”狄公道。

忽然,他们看到两岸船上的人都站了起来,伸长了脖颈注视着运河转弯处,赛船就要作最后的冲刺了。狄公和他的妻妾又靠到栏杆边,紧张期待的气氛也感染了他们。

两叶扁舟从岸边驰出,在彩台前的运河中分开扎下了锚,船上的仲事官展开了一面大红旗。

远处鼓声隐隐,船虽是尚未见到,但可知是逼近了河弯。

人群乱糟糟呼喊起来,九号船已转过河弯。狭长的船身内十二名桨手,两两并排,应着船中央的大铜鼓的节奏拼命地划着。一条大汉宽胸阔肩,袒露着上身,扬着两个鼓捶疯狂地擂着大铜鼓。舵手则把住长长的尾舵,向桨手们大声吼叫。刻画着龙头的船首扬头翘起,河里白浪飞溅,岸头吼声震天。

“是卞先生的九号船,我赢了!”正夫人禁不住喊了起来。

九号船的龙尾巴后出现了第二条船的龙头,那龙头张大着嘴正仿佛要咬住前面的龙尾巴。

狄公道:“那是二号,运河船夫的二号,他们正鼓劲在追赶呢!”

二号船的司鼓是个五短身材的精焊小子,他发狂一般擂着鼓,撕裂着嗓子不住地吼喊。二号渐渐逼近了九号,它的龙头已咬住了九号的龙尾。人群震耳欲聋的呼喝声将鼓声都淹没了。

又有四条船在河弯上出现,但谁也没去理会。所有的眼睛都盯住了九号和二号。二号船速飞快,更逼近了九号,狄公能看清九号船上的司鼓脸上的狂笑。此刻他们离终点只有十来丈,仲事官垂下了大红旗,指示着终点线。

突然,九号船的大个子司鼓动作停了,右手的鼓捶僵在空中,像是他仰看着这支鼓捶惊呆了,转眼间便见他扑倒在大铜鼓上。桨手们眼望着他一时都发了愣,几支桨搅碰在一处,船身略微一倾慢了下来。九号和二号同时从终点的大红旗下面穿过,但九号落下了半只船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