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硝烟散尽(第16/26页)
“医护兵应该有泻药吧?”
我挺起身子不停提问,斯帕克有点不耐烦地皱起眉头向后仰。
“你想干什么,臭小子。把话说清楚。”
我让他们把耳朵凑过来,然后把刚才想到的计划和盘托出。莱纳斯淡淡地笑了笑,斯帕克则是一脸的不痛快。温伯格瞧见他俩的反应后,耸了耸肩一边叹气一边说“真拿你没办法”。
“你真要干,温伯格?”
“那你有别的方案吗?即便失败也没什么损失,我入伙。反正到那边之后应该也不会专门给他们换成国防军的制服,肯定还穿着空降队服。”
一般来说不管是俘虏还是违反军规的人,都不会给他们换上囚服。因为如果有制作囚服的时间和金钱的话,还不如用来制作正规军服和内衣呢。当然,他们的武器肯定会被收缴,但穿的衣服来的时候什么样被关进铁丝网栅栏后还是什么样。这次应该也不会例外。否则这个计划就行不通。
“温伯格你能不能先去打听一下?”
“明白,这么久的通信工作又不是白干的。等我去宪兵队送邮件的时候会刺探情况的。”
“莱纳斯呢?”
“我觉得可行啊。你确定补给连会帮忙吧?”
“嗯,我对他们有恩。虽然计划有点夸张,但对他们来说也有好处,所以他们应该会积极配合我们。”
“好啊,那就这么干吧。要是他们拒绝了我们再想别的方案。我先把逃跑用的车和难民穿的衣服准备好。啊,终于不用再无所事事了。”
喝得微醺的莱纳斯打了个大呵欠,又开了一瓶酒。温伯格见状立刻把杯子递了过去。“你这小子还挺嚣张的嘛。”尽管抱怨着,但莱纳斯还是给他倒了酒。两个人上一秒还在商量生死攸关的事儿,下一秒就开始把酒言欢了。然而只有斯帕克还没接受这个计划。
“我明白你的计划,但是我们要怎么进到收容所里面呢?我们要怎么给邓希尔,也就是索默尔传话呢?你可别说你自己来干啊。”
他这么问正中我下怀,我太想找人来听听我那灵光一闪想的办法了。我装模作样地说出了一个人的名字。那是一个肯定会放我们进收容所,而且还欠我们人情的男人。
次日早晨天气晴朗。和莱纳斯得到的消息一样,第一〇一空降师受命转移至德国南部。多亏如此,还没到原定的二十四小时拘禁时间地下室的门就开了。我严肃地陈述反省之词,然后在报告书上签了名。亚伦少尉或许是经历过许多次这种事,目光相对时他的表情似乎在说“你想回来我们肯定会接纳你,队里可以既往不咎”。
安静地、老实地、顺从地。
我要忘掉装作邓希尔混进队伍的那个人,作为即将取代纳粹接管德国的盟军一员,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至少表面上是这样。计划不能被看穿,我们也不能被抓起来。
塞满士兵的列车压得前行的车轮咯吱作响。火车没有客车车厢,只有装货的集装箱,感觉我们都变成了货物一样。
为了打发时间,有的人打起了扑克,有的人枕着背包睡觉,还有的人在看书。我把对折了两次一直放在包里的纸拿出来展开,读上面的内容。沾有血迹的信纸上写着“蒂姆收”。信写得随意淡然,让人觉得不像遗书。
过了荷兰,进入比利时后,有人喊道:
“快看,是阿登森林。”
我把遗书整齐地折起来放回胸兜里,然后挤过人群走到集装箱边上,靠坐在为了换气而打开的装卸口拉门处。
从眼前一闪而过的树木背后,是一整片郁郁葱葱的松林。风吹拂着我的头发,我闻到了松软泥土的气味与松树的清新香气。
比利时的森林在和煦的春阳下,闪耀着新绿的光芒。铁道边的坡地上开满了黄色的花,在风中摇曳。这一切让那些严寒的冬日都显得不再真实。
在云淡风轻得让人犯困的蓝天之下,新芽随风摇动的松林里的某个地方,应该埋葬着他的躯体。之前他甚至都不肯出现在我的梦里,但不知为何从昨天开始我起梦见他。梦境各不相同,有时他戴着眼镜,有时他背对着我,有时和我面对面聊天,都是些碎片般的梦。不过,无论是在哪个梦中,我都跟他道了歉——对不起,我没能救你。如果时间能够倒退,我希望能回到那一天,让一切重新来过。
但是,那只是梦罢了。
接受了我的道歉后他对我微笑,一边说着“别在意”一边耸肩的动作,全都是我为了寻求心理慰藉而臆想出来的画面。莱纳斯说他在巴斯通见过幽灵。但过了这么久我也还没见到过他的。
火车缓缓爬坡,上到了能够俯瞰阿登森林的位置。我睁大眼睛,再紧紧闭上,然后再睁开,至少让这片树梢的轮廓能够烙印在视网膜上,永远不会消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