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第2/5页)
偶遇黑人士兵威廉姆斯大约是在十年前。他靠开卡车来抚养孩子,直到孩子们能够独立。狙击兵马蒂尼与青梅竹马的女友结了婚,经营着一家鞋店。原医护兵约斯特当起了汽车经销商,但在大约三年前因癌症去世。米哈伊洛夫连长顺利晋升,成为营参谋,据说后来他纵横于军需产业中,腰缠万贯。在比利时失去了一只手的麦克性格逐渐开朗起来,经常与以前的战友联络,还组织召开退役军人聚会。虽然我每年都会收到邀请函,但没什么前去参加战友聚会的心情,便以忙碌为由很少出席。
与战友之间的关系也发生了变化。尽管我们一同度过了那般危机四伏的日子,但有的战友再也没见过面,有的战友只会互寄圣诞卡片,还有的战友想见却见不了。不过,虽然屈指可数,但能够称之为朋友、几年就会聚一次互诉怀念之情的战友也有。
我心里想着曾经的战友们,喝完了失去温度的咖啡。
“我去给你买点什么吧。你腿脚不便,自己去太麻烦了。”
斯帕克什么都还没点。我说完后,只见他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点燃了第二根烟。我小声地说了句“哎哟”,站了起来,走到柜台点了两杯咖啡和炸薯条。现在稍微走几步路膝盖就疼,光是看到厨房里的厨师们忙得不可开交就觉得头晕眼花。
盛得满满的薯条散发着廉价的油炸味,我拿着薯条回到座位上,拿起一根刚炸好的土豆放到嘴里。舔了舔黏在指尖的盐,心想还是自己的手艺更好。当然我也必须承认,他们能把店铺开到西柏林,这种经营能力我实在望尘莫及。
五十年代,战后的世界在饥荒中挣扎,而麦当劳连锁却实现了飞速发展,看起来就和美国本身一样。说起来,花椰菜博士……不,教授如今尚在人世,据说他已年近九十,却仍在研究营养食品。
斯帕克也不拿薯条吃,就那么望着窗外。光是这样看着街道就能很清楚地察觉出东边和西边的差别。西边因为竞争自由,各行各业繁荣昌盛;东边因为分配政策,各种事物都变得千篇一律、过于认真而穷困潦倒。我独自吃着薯条,斯帕克则喃喃自语道:
“今后这儿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或许会统一吧。不只是柏林,整个国家都会。”
“再次变回一个国家要四十年吗……那么久啊。”
这与之前米哈伊洛夫连长预想的一样。苏联与其他同盟国成员在战争结束后便立即决裂,红军并未从反击时期驻扎的东欧各国撤离,而是顺势将其纳入共产主义阵营之下。
德国曾是纳粹的大本营,成为战败国后统治本国的权利被暂时剥夺,国土被一分为二——一边是我们从鲁尔地区进攻而来的西侧区域,一边是红军进攻过来的东侧区域。其中,首都柏林最为特殊,虽然地处东侧区域,街道的西半部却处于美国的管制之下。粗暴划下的国界线造成了在一个城市中“东与西”混在一起的现象。
战后的动乱时期,各国在进行西化的同时也成立了许多共产主义政府。虽然世界风平浪静,但暗地里却开始了冷酷无情的相互敌视,什么时候爆发第三次世界大战都不足为奇。这样的形势一直持续,虽然无数次回避了战争一触即发的事态,但人们称之为冷战的时代却持续了许久。
曾经假扮成菲利普·邓希尔的那个人,也就是索默尔,现在就在东德,因为萨克森州现在也处于红军的统治之下。在那场越狱戏码上演之后,索默尔顺利地与妻子女儿相聚。如果没有逃出来,那么索默尔就会在西德,而家人则在东德,他们很可能将无法生活在一起。
世界停留在一九四五年,只有时间在一直不停地往前走。曾经年轻的我们已经老去,到了该有孙辈的年龄。
不过这样的局势如今正在逐渐崩溃,新的时代即将开启。苏联的共产主义体制就要瓦解,尽管地处东侧,但却有着明显西化趋势的匈牙利政府成立,为东柏林市民逃亡提供了帮助,这造成了很大的影响。东侧无法阻止市民流向西侧,束手无策的东柏林领导人终于在上个月颁布了放宽出国旅行限制的相关政令。
这意味着柏林墙的崩塌。政令颁布当天,原本封闭的边境检查站就已全部开放。有传闻说本来政令并未将限制放宽到如此地步,但事已至此,只能事后对政令内容进行修改。
曾经在秘密警察斯塔西[2]的监视下生活、试图翻墙的数百人遭到射杀的日子终于结束了——美国的新闻节目如是报道。
为了不让坐在对面的斯帕克注意到,我假装清嗓子数次挪动了屁股的位置。窗外已经完全见不到太阳,深蓝色的街上亮着街灯,灯下的行人脚步匆匆你来我往。时钟的指针指向五点,早已过了约定的时间。我的心完全无法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