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第3/5页)

他的孩子肯定会跟卢克的孩子成为朋友,孩子们都得在那间乱糟糟的乡村学校里摸爬滚打,不过他们会慢慢拥有自己的一席之地,能够大显身手、一展拳脚。

在地里干活的白天会很漫长,但是回家度过的夜晚会很温馨,充满了喧闹与欢笑。是的,还有爱。家里会有一个人开着灯,永远守候他。那个人会是谁呢?是艾莉吗?

这幅想象的画面立刻开始模糊、褪色。如果她还活着。如果他留下来。如果一切都变得不同。如果,如果。这个念头纯粹是异想天开,他已经失去了太多机会,错过了太多可能。

福克已经选择了在墨尔本生活,他觉得自己过得很好。他喜欢在城市的街道上行走,身边是熙熙攘攘的人群,但是却没有一个人认识他。他更愿意动用大脑来工作,而不是弯下腰来干活。

生活就是取舍。当他结束一天的工作回家时,公寓里也许是寂静、空荡的,但是却不会有一个对他知根知底的人探究地看着他。他的邻居不会对他品头论足,不会攻击他或者散播关于他家庭的谣言,更不会把动物的尸体扔在他家的门阶上。他们不会打扰他。

他习惯了与人保持距离,只有熟人却没有朋友。有朋友又能怎样?他的挚友淹死在河里,水肿的尸体漂上水面,还来不及伤心悲痛,别人就举起石头打破了他家的玻璃。与其这样,还不如没有朋友更好。没错,他每天都要堵在上下班的途中动弹不得,大部分的日子都是在办公室的日光灯下度过,但至少他的生计没有岌岌可危地悬在变幻无常的天气上,至少他不会望着万里无云的天空而感到恐惧与绝望,至少对他来说饮弹自尽不会是正确的选项。

卢克·汉德勒回家时,也许的确有一盏明灯在守候,但是某种黑暗却从悲惨、绝望的小镇上飘来,悄悄地钻过门缝,渗透进这栋房子里。那黑暗是如此邪恶而强大,足以永远地熄灭那盏明灯。

当他们找到格里时,福克的心情很低落。格里正在一间牲口棚外支着扫帚发呆,听到他们走近,他惊讶地抬起头,紧张地看了一眼妻子。

“我不知道你来了。”说着,他接过了福克递上的杯子。

“他一直在屋里帮我的忙。”芭布说。

“噢,谢谢。”格里含糊地说。

“还有好多活儿要干,打起精神来吧。”芭布朝丈夫微微一笑,“看起来你的进展还不如我呢。”

“唉,我知道,对不起。来这儿比我想象得还要困难。”格里又转向福克,对他解释了一下,“我觉得是时候来看一看,面对现实了。”他望向农舍,“对了,屋里有什么东西是你想要的吗?比如照片之类的?你可以随便拿。”

福克一点儿都不想从那栋可怕的房子里带走任何纪念品,他摇了摇头。

“不用了,谢谢你,格里。”

他喝了一大口咖啡,咽得太急差点儿呛着。他很想赶紧逃离这个地方,现在只盼着芭布能先走一步,好让他跟格里单独说话。

然而,他们三个只是默默地喝着咖啡,眺望着地平线。在远方,福克能分辨出马尔·迪肯家那座拱在山坡上的丑陋农场,他想起酒保说过迪肯要把土地留给他的外甥。

“这个地方你们打算怎么处理?”福克问。格里和芭布对视了一下。

“我们还没决定好,”格里说,“我估计应该是卖了吧,假如能卖掉的话。得到的钱就拿去给夏洛特建一个信托基金。我们可能得用推土机把这栋房子拆了,只卖土地。”芭布发出了不满的啧啧声,格里看向她。

“唉,我明白,亲爱的,”他的声音中有一丝挫败感,“但是我觉得镇上根本没有人愿意住在这栋房子里,你说呢?外地人又不会排着队到这里来买房子。”

“迪肯或者道有没有提过要跟你们合作?”福克说,“把两块地并在一起卖给亚洲的投资者?”

芭布转向他,一脸嫌恶:“那两个浑蛋就是拿出十块钱的票子来换五块钱,我们都不干,更别提跟他们合作了。对不对,格里?”

她的丈夫点了点头,但是福克猜想格里应该对基瓦拉镇的土地市场情况有着更为现实的了解。

“三十年来,我们从栅栏的那一边得到的只有不幸。”芭布继续说,她的声音更响亮了一些,“如今我们绝对不会帮助他的。你知道吗?马尔曾经在半夜偷偷地溜出来,把划定土地界线的栅栏往我们这边移动,就好像我们都是傻子一样。只要不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他就非要掺一脚,什么便宜都想占。我知道当年就是他把卢克的狗碾死了,他再怎么否认也没用,我知道就是他。你还记得那件事吗?”

福克点了点头。卢克本来很喜欢那条狗的,当时他才十四岁,抱着它的尸体在路边号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