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 归乡(第14/16页)

“你姐姐拜托我们照顾你,然后她说必须马上赶去县立三丰综合医院,否则就要错过探视时间了。所以,大约二十分钟之前你姐姐和她的朋友就离开了。”

穿白大褂的女人说这话的时候脸上还露出了抱歉的表情,为了证明她说的是实情,她还特意翻开了《急救室登记簿》,把万佑子姐姐的签名展示给我看。

“安西万佑子”。那棱角分明的宛如男人笔迹的字体,我一看就认了出来。

虽然万佑子姐姐没上过书法学校进行专门的培训,但是,她初中三年间,每年我们县举办的市民文化展上,她的书法作品都会被选中参展。要知道,每个年级只有三名学生能得到这样的殊荣。而每次妈妈去参观市民文化展的时候,都会站在万佑子姐姐的书法作品前,夸耀地说:“真是字如其人啊!”可是,在妈妈身边的我听到这话,又是怎样一种心境呢?妈妈有没有考虑过我的心情?

我写的字一次也没有被选上参展。不仅如此,妈妈甚至在我练字的时候对我说:“你就不要浪费纸了。”我曾经询问过姐姐,怎么才能写出那么漂亮的字呢?

“我也没有什么特殊的技巧,要让我说写字的心得,我觉得文字不过就是直线与曲线的组合,写字的时候,只要有意识地注意到上下左右的比例平衡,就能写出好看的字。我觉得写字并不需要艺术、审美的能力,只需要一种计算比例的能力。”

姐姐当场就用手头的纸和铅笔写下了我的名字——安西结衣子。这五个字她写得非常漂亮,但是,文字只是文字,从中看不出姐姐对我的任何想法。通过那件事,我对写字这件事的想法又变得混乱了。从那以后,我就极力避免在姐姐面前写字。

只听穿白大褂的女人好像对我说了好几次以后要注意补充铁,但我的心思并不在自己的贫血上,随后就匆匆地离开了急救室。

现在才三点二十分,如果我现在出发,最迟也能在四点之前赶到妈妈住院的县立三丰综合医院。但是,姐姐却在二十分钟前就把还在昏迷之中的我留在了急救室,匆匆赶往了县立三丰综合医院。难道医院的探视时间会那么早结束吗?如果每天下午四点之后就禁止探视病人的话,那么平时朝九晚五的上班族该怎么探望自己生病住院的亲朋好友呢?

也许说赶时间去医院,只是姐姐的一个借口罢了。

我因贫血晕倒,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以前整日在太阳底下疯玩,被晒得黝黑的我,一直认为自己的身体非常棒。实际上我小时候也确实很少感冒,即使学校流感暴发或肠炎肆虐的时候,我也属于抵抗力强不被传染、坚持上学的那一拨儿人。

可是,如此健康的我却在小学六年级初夏的一天,早晨校会的时候,突然晕倒了。那时的天气并不是很热,当时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也记不太清了。只感觉似乎有一双手正在使劲把我两只眼睛的上下眼睑捏在一起,随后眼前就变成了一片黑暗,虽然我还想用意志抵抗一会儿,但瞬间我的大脑就一片空白了,意识已经离我远去。

当时妈妈带我去医院做检查,验血的结果显示我的血红蛋白偏低,医生让妈妈给我调节饮食,通过食物补充铁。看得出妈妈心里有点别扭,她肯定认为医生是在指责她对孩子照顾不周,饮食上都不给孩子充足的营养。后来医生补充说,我的贫血不单单是营养没跟上的问题,还跟天生的体质有关。医生这样一说,妈妈才多少释怀了一点。

打那以后,妈妈嘴上就经常挂着:“都是妈妈不好。”然后每天让我喝500毫升的牛奶,每隔两天晚餐的餐桌上都会有一道跟猪肝有关的菜。吃这些东西已经成了我的一项义务,然而,牛奶、猪肝都是我不喜欢的食物,所以每到吃饭的时候,就成了我的灾难,简直是锻炼忍耐力的大会。但自己的贫血,也让我莫名其妙地感到某种欣喜。

因为我第一次找到了自己和万佑子姐姐的共同之处。

我的贫血也来自体质弱,这和万佑子姐姐是一样的。这一点让我感到非常高兴。

看来,我和万佑子姐姐真的是亲生姐妹。

为了通知万佑子姐姐我清醒了,免得她担心,我掏出手机拨通了以“姐姐”两个字记录的电话号码。但电话中嘟嘟地响了几声之后,就没有声音了。也许是姐姐切断了电话,也可能是她那里信号不好,她没有接到电话。

把我一个人丢在车站的急救室,电话又联系不上,她是在有意躲着我吗?虽然我心里有这样的疑问,但转念又一想,姐姐现在应该在医院里。那么遵守规矩的万佑子姐姐,上学时又是一流的好学生,在医院里肯定会严格遵守医院保持安静的规定,不会接电话的。我想,电话联系不上她,肯定就只是这个原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