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度的困扰(第12/15页)

换作我是男人,在我和戴莺之间,也肯定会选择她。我一度觉得戴莺只是我的发泄物,就像孩子生气时砸坏的玩具,就像汽车抛锚时踢一脚的轮胎,可付出一条生命的代价着实有些大。这些想法在我策划谋杀的十三天里,完全没有办法说服自己,直到我在现场布置完了一切,站在戴莺尸体旁边看她最后一眼,巨大的空虚感才向我袭来。为什么戴莺会躺在这里?我不能理解自己为什么要杀人,为什么要让自己的双手沾满罪恶的鲜血。况且,最该死的人不应该是那个喜新厌旧的男人吗?

牛奶端了上来,冒着热气,看起来很舒服,像我洗手时的热水。

“苏湘宁小姐,您的牛奶。”

服务员变成了男人,可他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徐良?”我抬头看见了耳边精修细剪的鬓角,那排牙齿光彩夺目。

还是上次见面时的那身西装。他朝我欠了欠身,在我对面的位子坐了下来。

“对不起,我和你无话可说,请你离开。”我拿起牛奶喝了一口,毫不留情地下了逐客令。

“抱歉,今天你不得不和我聊一会儿了。”徐良从西装口袋掏出一张纸,铺平在我面前的桌子上,蝇头小楷的字体看着眼花,只有“逮捕令”三个大字我看得真切。

“有证据了?”我绷紧的神经松了下来,反倒释然了。

“嗯。我们在现场找到了你的脚印。”

不可能!当天我带了好几层厚厚的鞋套,手套和头套也都装备齐全,我没有刻意去打扫现场,因为本身那房子就是我和戴莺合租的。在我杀人之前的痕迹,根本够不上定罪的证据。可是看徐良的样子又不像是在骗我,不知道他有什么证据拿到了逮捕令。

“连环奸杀案的凶手是一个女人,这样公布案情不怕被公众嘲笑吗?”我依然握有我的王牌。

“不,我想是你搞错了。逮捕你并不是因为之前四起连环奸杀案,而是你涉嫌谋杀了前几天那名残疾女青年——守雄。”

我愣了一下,发现他搞错了案件,冤枉了我。

“我没有杀她!”我勃然大怒。

“你再好好想想,我们在她门口走廊的墙上找到了一枚你清晰的脚印。”徐良看了一眼我脚上的皮鞋,“应该就是你现在穿的这双。”

我想起来,敲门时掉落到鞋子上的粉末,我在清理皮鞋时一只脚踩在了墙上,脚印就是在那时候留下的。虽然我在现场伪造出许多快递员的痕迹,可忘记销毁屋子外的重要证据了。

“这也只能证明我去过那里,没法证明人是我杀的。”

“你再想想为什么守雄的尸体会是赤裸的呢?”徐良露齿一笑,右边脸上立刻凹陷下去两个甜甜的酒窝。

看来徐良已经知道了一切,就差我自己的口供了。被冤枉的感觉不好,我此时能理解同样被冤枉的快递员沈大海的心情了,纵使百口莫辩,踏入罪恶的泥潭就难以自拔。

——只有六十度的热水才能洗净我手上的鲜血,哪怕我已经把手掌搓得起皮,温度不够的话,我依然无法忍受。只有水温达到了皮肤的临界点,我才觉得可以洗净双手,哪怕只低了一度,尸体身上令我作呕的血迹、气味和皮屑,就有可能会留在我的身上,挥之不去。

这种心理上难以跨越的障碍,一直困扰着我。而在守雄家里发生的一个意外,几乎将我推上绝路。

我拧开龙头,水流出一截之后,就再也没流过。我甚至都还没有来得及弄湿我的手,就停水了。

我举着沾满了血的手,束手无策。检查了水阀,确实是打开的状态,我找不到其他的原因,但总不能就这样下楼。虽然公寓楼开电梯的工作人员视力不佳,但近在咫尺不可能逃过她的眼睛。

找遍了守雄家所有的衣柜,也没有找到手套之类的东西。我这才想起,残疾的守雄没有戴手套的必要。

在现场待的时间越长,风险也越大,我必须快速离开了。看着守雄的尸体,我脑海中闪现出一个绝妙的主意。守雄脚上穿着五指的黑色丝袜,我把它们脱了下来,套在了自己手上,弄成了长袖手套的样子。为了不让警察猜到我脱掉丝袜的用意,索性把守雄的衣服都脱光,反正这是连环奸杀案的凶手干的。

黑丝袜有效地帮我避过了所有人的眼睛,在乘坐电梯下楼的时候,我看见了电梯门口张贴的停水通知,今天是这座公寓楼清洗楼顶水箱的日子,所以停水四个小时。

回到家里,我才得以彻底清洗干净手上的血迹。那双丝袜被我放在洗手盆里烧成灰,冲进了下水道。

徐良告诉我,他在看见停水通知的时候,就想到了凶手没有办法用水来清洗的问题。没有实施性侵却脱光了被害人衣服,显然是发生了意外的状况,结合尸体腿上丝袜的勒痕,徐良询问了电梯里的工作人员,证实有戴着长袖手套的人出入过,由此特征锁定了嫌疑人是女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