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OP(第8/10页)

我不情愿地朝男人摊开手掌,掌心向上,潮热的手汗闪着油亮。

男人捋起玫瑰金的手链,用他的手掌跟我比画了一下大小,然后朝熊嵩点点头。

“你先去换身衣服,抓紧时间赶去完成任务。”熊嵩看我还在犹豫,又说道,“事成之后,你的外债我帮你全部清零。”

说完,他把打火机举到我面前,扳动开关,一束幽蓝的火苗晃动着。

我踌躇地站在原地。

“你也可以拿走你这次任务的报酬,慢慢还你的外债。”熊嵩拿出一沓纸币,甩在了办公桌上。与其说他的态度轻描淡写,不如说是以退为进,把所有的包袱都扔给了我。

我从耳后取下雪茄烟,凑近熊嵩举着的火苗。烟点着顿时冒出一股青雾,空气里弥漫开略带香甜的味道。

“老板,听你的。”

分了上一个任务的钱,我们开始谈下一个任务的价码。

沙发上的男人终于摘下了口罩和墨镜,露出了庐山真面目。

“欢迎你加入我们的任务!”

V

V的手势代表胜利,我面前的不锈钢旗杆上,就挂有这样手势的旗帜。

这便是我的任务。我正对着的废墟堆中,还有仅有的一幢房子矗立其中,这面旗子便是这房子的主人挂在上面的。

这幢房子里住着唯一一位还在与房地产开发商对抗的屋主,他是一名六十多岁的男子,性格固执得就像一块岩石,任凭谁也无法将他从房子里赶走。

我都快用油漆将他的房子整个喷成红色的了,在这屋子墙上不知道写过多少个“拆”字,我甚至都不记得“拆”这个字写起来笔画里到底要不要加最后那一点了。

房地产开发商为了征收这块土地,在拍卖会上付出了高额的土地转让金,一旦没有在转让期限内开始动工建设,不能顺利让所有住户迁出这块土地,土地使用权将被收回,重新进行拍卖。房地产开发商承受不了这么大的损失,不惜一切代价,委托了熊嵩来帮他们劝退屋子里的男人。

美其名曰劝退,实际是对于住在里面的居民进行骚扰和威胁,以达成让他搬走的目的。

每天对他进行骚扰是熊嵩交给我的任务,眼看就快到最后的期限,这个男人依然没有搬走。必须采取行动了。

必要的时候,采取极端手段也在所不惜,在上亿的损失和一条人命之中做抉择,房地产开发商又怎么会选择前者呢。

刚想推开铁皮包裹着的木门,裤子口袋里传来一阵震动。

是妻子的来电。

“你怎么样了?”我问道。

电话那头有点嘈杂,妻子的声音不是很清晰:“医生说我要提前进产房了,可是费用还没补齐。”

我咬了咬嘴唇,说:“你先进去,我马上拿到钱就过来找你。记得,让医院给你安排最好的医生和病房。”

即将降临的孩子,需要用另一个人的生命来交换。我的心情实在有点复杂。

能听见警笛声向同一个地方汇聚,视野里一栋二十多层建筑物的顶上,一个人影在闪动,空旷的天空作为背景,这个人看起来格外显眼。似乎和警笛声迫近有关系,他惊慌地在楼顶上奔跑,跑到了东南角,他探身往楼下看了几次,随后拉起了外套的拉链,整理身上的背包,纵身跃了下去。

我的心被揪了起来。

是自杀吗?自杀为什么还要背包呢?

但很快我就有了答案。

一个黑点急速坠落,最终他没有掉在坚硬的水泥地上,而是准确无误地跳进了巨大的蓄水池里。

看着他浑身湿漉漉地爬出蓄水池,我总算松了口气,心情也莫名变得轻松了一些。

还有正事要做,我推开屋子的门,走了进去。

房子的主人姓徐,具体的名字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就管他叫老徐。我每天都需要过来“工作”,久而久之,老徐也和我熟络了起来。

一进门香气扑鼻而来,老徐把我拉到了他的卧室里:“小张,怎么才来啊!我饭菜都准备好了,快坐快坐!”

老徐基本都在他的卧室里活动,几乎所有的生活用品都堆在了不足十五平方米的卧室里。客厅里的家具被砸得所剩无几,窗户上的玻璃也都碎了,为了防止遭到攻击,他都把窗户钉上了木板,封得死死的。

虽然这些破坏都是我干的,可老徐一点都不怪我,他理解这是我的工作,只是他真的不想从这所老屋子里搬走。老徐告诉我,他不是为了坐地起价多拿动迁补偿款,他只是希望自己能终老在这所屋子里,他是在这屋子里出生的,从成年到结婚、生子、妻子的离世,这里见证了他的一辈子,沉淀了他所有的情愫。已经年近古稀的老徐,希望开发商不要拆掉他的屋子,等他离世以后,他愿意无偿将屋子赠送给开发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