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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这样,宝贝。”说着,我赶紧从椅子上起身,来到她旁边。
她既不肯直起身来,也不肯面对我,于是我只好弯下腰,从背后用双臂环抱住她。我一直保持着这个有些别扭的姿势,好让她知道还有我在身边。
“我没法不担心他们。”她说,“他们在哪儿?在做什么?受伤了吗?会不会害怕?”
“我明白,我明白。”
要说为人父母有何意外之处,那就是从艾莉森怀孕开始,我的大脑中便多出了一个新的区域,只为一个目的存在:挂念孩子。即便我正被其他毫不相干的琐事缠身,这份挂念也依然在我的血液里温柔地流淌着。
而现在,这份挂念正狂跳不已。
“我根本不敢相信这一切,”她说,“我无法面对这个事实。”
“我明白。”我说道。
为了平复情绪,她开始深呼吸,全身都随着深深的吸气而颤抖。我用手掌上下抚摩着她的脊背,希望这样能多少安抚一下她。
“等到明天的这个时候,一切就都结束了,”我说,“我们要照他们的吩咐行事,这样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知道,我知道。要不然……”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我更加用力地抱紧了她。
“斯科特,假如我们失去了孩子们,我……”
“嘘,我们不能这么想。这么想是无济于事的。”
“我知道,可是……”
“嘘。”我不想让她说出来,仿佛说出来就会成真一样。
我们就这样一言不发地站着,最后她终于振作了一些,说道:“对不起。”
“别这么说。”
她抬手清理水槽里的玻璃碎片,我拦住了她。
“放着我来吧。你别操心了。”
她顿了顿,说道:“好吧。我想去躺一会儿。”
“好,你去躺一会儿吧。”
“如果……如果我现在去孩子们的房间,会很古怪吗?”
“当然不会。”我说。
她点了点头。我亲吻了一下她的脸颊,上面还满是湿漉漉的泪痕。然后,她沉默地离开了厨房。我小心翼翼地清理着水槽,我多么希望能有一种愤怒在自己体内膨胀,好让我产生复仇的念头,在幻想中痛击那些绑匪。然而,当我捡起玻璃碎片时,内心只感到一阵虚弱、无助。
身为法官,我对这种软弱感是非常陌生的。
在我们的民主体制中,联邦司法体系是唯一容许专制存在之处。联邦法官的任命是终身制的。我们不必像政客一样费尽心思地参加竞选,也不用卑躬屈膝地讨好赞助人。若要罢免我们,必须要经国会讨论通过才行。而且,我们无须对任何上司或选民负责,唯一要对得起的,只有我们自己的良心。
有的律师会把联邦法官戏称为“小恺撒[11]”,就是那个连锁比萨店,其实这也不全是玩笑话。从某种程度上来讲,我们就像恺撒大帝一样,拥有惊人的权力。当然,我在法庭中下达的判决有可能会被更高层的法院推翻或修正,但实际上,在绝大部分情况下,我所做出的决定都是不容置疑的。
日复一日,在直觉的指引下,我宣布着能够改变人们余生的判决结果。在这片土地上,最有钱的律师在我面前也要毕恭毕敬,连大官僚都必须得听从我的命令。
在法庭上,只要一个不利的判决,就能让那些位高权重的人低头求饶、战战兢兢。
我明白,纷至沓来的谄媚和恭维都是因为我所处的职位,而非我本人。当然,我绝不鼓励这种现象。有时,我觉得自己就是一个不情不愿的恺撒,人们的奉承讨好让我觉得尴尬、不安。
然而,这份工作就是如此。
不管我喜不喜欢,我都代表权力。
不管我想不想要,我都拥有权力。
或者说,曾经如此。
[1] 判决前报告(presentencing report):在判决前,缓刑监督官负责调查被告人的生活经历,主要调查是否有使其罪行减轻或加重的情况,最终写成判决前报告,在开庭审理前呈给法官。
[2] 缓刑监督官(probation officer):在美国司法体系中,缓刑监督官主要负责监管在押罪犯,并在开庭审判前调查罪犯的个人经历和犯罪记录。
[3] 亲权(parental rights):父母基于其身份对未成年子女的人身、财产进行教养保护的权利和义务。
[4] 弗吉尼亚海滩(Virginia Beach):美国弗吉尼亚州的一个独立市。
[5] 污点证人(cooperating witness):西方司法体系中的一种特殊证人,作为犯罪活动的参与者,自愿向警方提供情报和证据作为交换,以使自己免受指控或减轻、从轻指控。
[6] 快克(crack):又称“霹雳可卡因”,是一种高纯度的毒品。
[7]量刑准则(sentencing guidelines):指美国联邦量刑准则(United States Federal Sentencing Guidelines),是对重罪犯及罪行较重的轻罪犯做出量刑判决的统一准则,不适用于罪行较轻的轻罪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