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道侦探成濑将虎(第7/16页)
我在户岛帮的工作是打扫事务所,替帮主洗车,装货卸货,给神龛上供,为大家端茶倒水,跑腿买烟,打扫房间……在明智侦探事务所刚刚摆脱的这些杂事,如今又要从头做起。户岛帮对打扫房间的要求异常严格,只要有指甲盖大小的灰尘没擦干净,就会被他们一顿拳打脚踢,而我所能做的,除了忍耐没有别的。
我并不是为了在黑道上混出头才参加户岛帮的,我每时每刻都牢牢记着我的目的。收集情报就像吃鱼,越新鲜越好。随着时间流逝,人们对过去的记忆逐渐淡薄,证词就不那么准确了。
凡事都要掌握恰当的时机,眼下我首先要做的,是取得户岛帮上上下下的信任。如果人家连我的名字都还没有记住,就冒冒失失地逢人便问:九月九日晚上十一点左右你在什么地方?你知道八寻帮的本间善行吗?肯定会被严厉追问,搞不好还会暴露身份。山岸也没有指望我几个星期就会有成果,他说,今年以内能调查出结果就不错了。
我每天早上七点离开寄宿的地方,在新桥的户岛帮事务所一直干到晚上九点。我竭尽全力表现自己,不管是对户岛帮内部的人,还是对来此办事的客人,都是热情百倍。没过多久,大家就“小虎小虎”地叫起我来,就像叫一只他们宠爱的小猫。
十月,在巨人队战胜太平洋联盟的第一名,荣登全日本棒球冠军宝座的辉煌时刻,我已经弄清了户岛帮的组织系统,了解了几乎所有成员的性格和嗜好,而且掌握了九月九日晚上十一点左右相当一部分人的不在场证明。
在户岛帮的成员中,最难了解的人就是世罗元辉。他从来不爱说话,也不给你说话的机会,我对他的了解跟刚来的时候没有什么两样。
进了户岛帮我才知道,混黑道的都是自我表现欲很强的人。谈起不幸的人生、第一次杀人的感受、在监狱里吃的苦……问一答十,甚至答二十。哪怕是初次见面的小头目,只要对他说几句奉承话,他也是有问必答,还会兴致勃勃地讲述自己的英雄事迹。只有世罗沉默寡言,什么都不对我说,我总觉得他的心头挂着几把锁。
当然,由于每天跟世罗见面,我也观察到一些情况。例如,除了江幡京,他好像还有别的女人。我注意到,他每个星期必有一个晚上悄悄离家,直到第二天早晨才回来。也可能是去喝酒打麻将,但一看江幡京的表情就可以推测到,世罗不是一般的寻欢作乐。只要世罗一离家,江幡京的脸马上变得阴沉起来,然后开始喋喋不休,“要不要打扑克”“要不要吃夜宵”,就像有的女人为了排遣悲伤和不快对她的小狗说东道西一样。在他们眼里,我本来就是他们养的一只小动物。
我也见过世罗残暴的一面。平时,他不但话少,连手都很少动。别的大哥对小弟动不动就是拳打脚踢,在街上走路被无意碰了碰肩膀也要跟人家打一架。世罗绝对不干这种事。但是,晚上在家里,他时常变得非常凶暴,左右开弓地打江幡京的耳光,甚至又踢又踹,还用烟头烫,根本不理会我是否在场。
动粗的理由很简单,有时是因为菜汤咸了一点,有时候是因为没替他准备好换洗的衣服……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打人之前一句话都不说,出手非常突然,事后也不解释原因,只是面无表情,默默地动着筷子。在世罗身上我第一次体会到,这种感情丝毫不外露的残暴,比起狰狞的面目和疯狂的怒骂来,更叫人感到恐怖。可是,挨了打的江幡京呢,总是在地上蹲一会儿之后,低头道歉。这个家庭内的暴力事件,都是这样结束的。
江户川乱步的小说中经常会出现延续了马奎斯·德·萨德[5]写作手法的性虐待狂。小说描写道,受虐者被施虐者打得满身瘀伤甚至皮开肉绽的时候,反而会感到愉悦和满足。莫非世罗元辉和江幡京就是这种虐待狂和被虐待狂的情人关系?毫无顾忌地在我身边做爱已经够变态的了。不过,从纸糊的推拉门那边传来的声音分析,江幡京并没有被捆绑或殴打。看来只有世罗单方面虐待江幡京,而江幡京并不是一个被虐待狂。
一天晚上,世罗又悄悄离开了家。我找了个机会委婉地对江幡京说,世罗哥实在有些过分,白吃白住不说,京姐还替他洗衣做饭。可他居然去外边搞女人,甚至对京姐动粗,这太不近情理,太说不过去了。而且世罗哥经常从京姐这里拿钱,就像从他自己的钱包里拿钱一样顺手。世罗哥用这些钱,不是陪这个女人吃饭,就是给那个女人买衣服,作为一个旁观者的我都看不过去,京姐更受不了吧?
可是,京姐却笑笑说,我不怪他,他还是个孩子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