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涎案(第3/14页)
贺宁的头发都炸了起来,又觉眼前人影一闪,只见一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少年两腿勾着树枝倒挂在自己面前,眨着大眼睛嘻嘻直笑,短剑在他指尖灵活地翻着花样。
“哇,小宁,这匕首称手极了,好想要!”少年兴冲冲道。
“你怎么知道我的小名?”贺宁像一只受了惊的猫一样贴在树干上,定了定神,借着月色仔细一瞧,不禁轻呼道,“小容?”
“哈哈,瞧你吓成什么鬼样子,这点胆子还敢去刺杀归府的人,不是作死吗?”被唤作小容的少年笑嘻嘻道。
“你……你怎么才回来?”贺宁一把扑住那少年,瘪着嘴呜呜哭了起来。
“对……对不起啦,我路上耽搁了几天……你怎么总是动不动就哭鼻子,像只小兔子似的……别咬嘴唇,真咬成三瓣子嘴怎么办,等着嫦娥姐姐收你回去?”小容跳下树来,伸手揽住贺宁的肩膀道。
“薛小容!你嘴怎么这么损啊!”贺宁又羞又恼,眼泪汪汪地一拳捶向薛小容胸口。他说话声音大了些,归府门前几个戴着墨镜的灰衣壮汉互相递个眼神,无声无息地向老柏树逼来。
“笨死了你!”薛小容抄住贺宁的手腕,小声道,“先离开这儿,归府的保镖可不是好对付的。”
“我……我和他们拼……”贺宁话未说完,身子早被薛小容一把揽住,移风踏火似的挟走,等他回过神来,已经站在八条街外的贺家大门外了。
贺宁脑袋一阵发懵,踉踉跄跄站稳身子,又抱着肚子吐了好一阵,才抬起头来,胡乱抹了一把眼泪鼻涕,眼巴巴地望着薛小容。
薛小容坐在路边的墙头上,晃着两条腿道:“归家不过是夺了贺家一箱甲骨而已,有必要动刀动枪的吗?要不是我及时赶回来,你这条小命就交代了。”
贺宁霍地站起,跺着脚道:“我在信里写得清清楚楚,我大哥大嫂都死了!归家那个秃头恶管家为了一箱甲骨,把他们的船炸沉了!我大嫂还怀着孩子,归家欠贺家三条命,你说我该不该报仇!”
薛小容顿时呆住了,半晌才讷讷出声:“贺老板……死了?你信里没写啊。”
贺宁气急:“你胡说,我明明写了的!”
“慢着,慢着!事情不对头。”薛小容脸色一阵发白,纵身跃下墙头,一把抓住贺宁的手道,“你家这儿也不安全,快跟我走,我们先去找我哥哥……啊呀!”
话音未落,薛小容便觉后颈一阵冰凉,浑身的骨头像被人抽走似的,软绵绵扑倒在地,在失去意识前,仿佛听见贺宁尖声哭叫:“是你!你这个魔鬼……”
不知过了多久,薛小容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挣了挣身子,只觉胸腹、手臂上传来一阵剧痛,不禁“哇”的一声惨叫,忙低头一看,只见自己上身赤裸,被一根细如发丝的金线牢牢捆住,稍一挣扎,那金线便往肉里勒去,鲜血丝丝溢出。薛小容咬着牙叹了口气,颓然瘫倒,暗道:沥血丝,这回栽了……
贺宁也被捆着缩在墙角,一边呜呜咽咽地抽泣,一边恨恨地瞪着那个坐在紫檀雕花太师椅上的光头汉子。薛小容环视四周,见眼前是两座空空如也的花梨木博古架,不远处横着一张铺着金绣褐绒垫子的紫檀长榻,榻上两个案几,角落里几把红木椅子,零落散乱,横七竖八。薛小容认得这是贺家经营的古玩店“秀木居”的内厅,而那个懒洋洋靠在太师椅上油光满面的光头,腰上挂着一块雕着“歸”字的玉牌,多半就是贺宁所说的归府的“秃头恶管家”了。
那光头汉子见薛小容醒了,一挑眉毛,笑道:“鄙人张如庆,久闻‘九臂哪吒’薛少侠的大名,今日请少侠前来,是想谈一桩买卖。”
薛小容苦笑:“篡改书信,暗箭伤人,捆缚囚禁,你就这么个请法?”
张如庆依旧满脸堆笑:“薛少侠是江湖上有名的梁上君子,做的多是暗地里的小生意,世人皆知你空空妙手,来去无踪,虽乖张顽劣,却从不敢伤人性命。而我刚刚经手的这桩买卖涉及数条人命,贺老板夫妇又死状甚惨,只怕薛少侠年幼胆怯,见信不敢助拳,所以擅自截下了贺公子求救的信鸽,请了摹写笔迹的高手,避重就轻地改了书信。”
“我和贺宁书信往来非常隐秘,你是怎么截下的?”薛小容满腹怀疑。
“这个么,说起来有些传奇,薛少侠要耐着性子听。”张如庆微笑着欠了欠身子,说道,“前些日子,贺公子的哥哥贺安和我家主人归爵同时看上了豫北流出的一箱殷商甲骨,两家争执数月,这甲骨还是让贺老板买了去。”说着咂了咂嘴,摇头道,“要说这人啊,要有自知之明,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得看清楚、想明白,否则会无端葬送了自己的性命。像贺安那样不知进退的愣头青,结局就是炸成一船碎肉焦骨,喂了洛水中的鱼鳖。”说着一低头,见贺宁恨得咬牙切齿,忍不住噗嗤一笑,继续道,“俗话说,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张某受爵二爷恩惠颇多,自然要为他剪除后患,所以找了几个江湖上的弟兄,连夜端了贺家的秀木居,杀了值夜的伙计,将满阁竹雕、木器、象牙、犀角连同珍贵香料一起收入囊中,伪造成外来流寇劫财杀人的样子。可我没想到的是,当晚贺公子流连书寓不曾回家,故而逃过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