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血的名画(第2/7页)
他一把抓起这封信,手却因惊惧而不住地颤抖。他伸出另一只手从黑色漆器雪茄盒里掏出一支香烟点着。猛地吸了几口之后,他把这封信又读了一遍,然后又读了一遍。嘉诺的作品落到宾尼手上了?还是真迹?宾尼一定在说谎——这只不过是吸引注意力的拙劣伎俩,仅此而已。但《邮报》记者又是怎么知道的?纯属巧合吗?
这该死的宾尼。
“宾尼是本杰明的简称。”那是他头一次走进德卡尔伯的办公室时说的。
宾尼也是奔三的人了,其他那些申请助手职位的大小伙们细皮嫩肉的,整天背着个包,他显然与那些人不同。他上身穿黑羊毛运动衣,脚穿黑色平底鞋,鞋面磨得不成样子——德卡尔伯看得出那是一双剪标的阿玛尼。他的头发也是黑色的,黑中带蓝的卷发。不过他的眼睛是很深的宝石绿色。有一颗门牙长歪了,仿佛一张画布的一边挂低了八分之一英寸。
见面后,两人握手致意,随即宾尼把整个人陷进那把维多利亚风格的翼状靠背椅,盘起腿,这样只会让人看到一只便宜的鞋子。
“你说宾尼是本杰明的简称,”德卡尔伯说,“但是你的姓,莫里亚蒂,让人很好奇。”
《纽约客》当年的文章为他制作赝品的事迹洗白,称他是艺术赝品的福尔摩斯,专门谈到他可以鉴别赝品(至少发现了三例)。从那之后,他就金盆洗手了,还重新研读了许多福尔摩斯的小说。他特别喜欢看福尔摩斯跟他的宿敌莫里亚蒂教授斗智斗勇的部分。小说还描述了福尔摩斯故意装死,被莫里亚蒂发现,只好重出江湖的故事。
“对,我姓莫里亚蒂,”宾尼笑着说,“这是个爱尔兰姓。”
“也是英国的姓氏了,鉴于爱尔兰跟英国的关系非同一般。”
“嗯哼,他们说我们爱尔兰人和英国人一样,是征服者威廉(3)的后裔。”宾尼停顿了一下,“但是你知道……”
“每个人都说自己是征服者威廉的后裔。”
两人脱口而出,异口同声。虽然这句话本身没错,但是同时从两个男人嘴里说出来还是感觉有些不太对劲。德卡尔伯大笑,捂住自己的嘴来解脱窘境。这要是在平时,他才不会笑。这不是他的做派。但是他觉得这小子挺可爱的。宾尼也笑了,德卡尔伯禁不住又想笑,根本停不下来。
不过他还真的忍住不笑了。不管这孩子可不可爱,德卡尔伯必须掌控他。于是他举起一只手,开始把自己处理这些藏品的过程重新说了一遍,正如对他之前的助手那样。他讲了自己喜欢独处,跟纽约艺术界的其他拍卖商不一样。
宾尼点了点头,两眼放光。“能见到您我真的感到十分荣幸。”德卡尔伯停下来让他说话。“自从您售出韦尔内的作品之后我就一直在关注您。那次拍卖奠定了您在艺术品界的地位,无人能出其右。”
德卡尔伯突然感觉自己的咽喉似乎被什么东西扼住了,费了好大劲才咽下这口气。拍卖韦尔内的真迹开启了他职业生涯的光辉大幕,使他一夜成名,迈入顶级拍卖商的行列,在此之后他再也没有重现那时的辉煌。并不是他后来再无类似的销售活动,也不是没有老客户来照顾他的生意,事实上这两种情况都继续存在,只不过他再也无法超越拍卖韦尔内真迹时那种纯粹的,不加入任何杂质的喜悦——从淘到宝贝到拍卖前的保密工作,再到炒作最终,于设定好的时间完美地将价格炒至最高。他不确定为什么其他拍卖行拍卖的时候价格往往已经略低于呼声最高的阶段,就算是他检验出赝品的瞬间也不能给他带来拍卖韦尔内真迹那样的激情。
《纽约客》记者曾经提到,据说夏洛克·福尔摩斯是韦尔内的后人,而他现在就像个大男孩,人称当代的福尔摩斯,仿佛世道轮回,把德卡尔伯带回到早年的那种激情中。
后来德卡尔伯查了宾尼的底,这才觉得不对劲:宾尼不可能从拍卖韦尔内起就关注他,当年这孩子才13岁——13岁的宾尼跟母亲和一群衣衫褴褛的姐妹住在布朗克斯一间破旧不堪的出租屋里,连个电梯都没有。拍卖韦尔内的消息在他们这种生活环境里面根本算不上什么大新闻。
只不过他那个时候对这些信息不太以为意,宾尼的阿谀奉承让他有些飘飘然。宾尼深厚的艺术功底,出色的外貌,再加上他从来不曾涉足德卡尔伯的社交圈子(不论是以前的还是现在的),所有这些因素加起来,犹如锦上添花,使得德卡尔伯没有理由不聘他当助手,事实上,也正因为如此,德卡尔伯一下子爱上了宾尼。他从宾尼身上一点也看不出叛逆的样子——在福尔摩斯的世界,作为莫里亚蒂教授的后代,那个淘气孩子“宾尼”的骨子里叛逆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