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绎法的研究(第3/4页)
我把那块表递到他手中,心里一个劲儿地发笑。因为在我看来,这个问题是根本无法解答的,这也可以算做我对他平日里独断专行作风的一种教训吧。他把表拿在手中认真观察,先是看表盘,然后又打开了表盖,用心察看内部机件,先是用肉眼,后来又借助高倍放大镜仔细地观察。他脸上那沮丧的表情,差一点让我笑出声来。最后,他盖上表盖,把表递还给我。
“这里几乎找不到遗留的痕迹,”他说道,“因为这块表最近刚擦过油泥,最重要的痕迹都被擦掉了。”
“你说得没错。”我答道,“这块表确实是刚刚擦过油泥以后才被我得到的。”发自内心地说,我对我的伙伴以此为理由来掩饰他的失败很是不以为然。就算是一只从未修理过的表,又能从中找到什么有助于推理的痕迹呢?
“尽管遗痕不是很多,但我的观察也并非完全没有效果。”他用那双半闭无神的眼睛望着天花板说道,“那我就姑且说出来请你指正吧。我认为,这块表是你哥哥的,而且是你的父亲留给他的。”
“说得很对,你一定是从表背面所刻的H.W.两个字头得知的吧?”
“没错,W代表的是你的姓。这只表大概是五十年前造的,表上所刻的字与制表的时间相差无几,我由此知道这是你的上一辈留下的。按照一般习俗,凡是珠宝之类的物品,大都传给长子,而长子往往承袭父亲的名字。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的父亲已经去世多年了,因此我断定这块表一定在你哥哥手里。”
“这些都不错,”我说,“你还有什么别的发现吗?”
“他是个狂放不羁的人。本来,他有着非常光明的前程,可他错过了一个又一个好的机会,因此时常生活潦倒,不过偶尔也有景况较好的时候,最后他因为纵酒过度而死。这些都是我观察出来的。”
我一下子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不由自主地在屋里无精打采地走来走去,心中怀着无限的酸楚。
“这可是你的不对了,福尔摩斯。”我说道,“我简直不能相信,你竟然耍出这样一套把戏。你一定是事先了解了我哥哥的悲惨史,现在又装模作样地用这些玄妙的方法,推断出这些事实。你以为我会相信你单从这块旧表上就能发现事实吗?不客气地说,你说的这些简直像江湖庸医。”
“请你原谅我,亲爱的医生。”他和蔼地说道,“我按照理论来推断问题,可是却忘了这对于你来说也许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我可以向你保证,在你给我看这块表之前,我根本不晓得你还有一位兄长。”
“可是,你怎么能如此神机妙算地推断出这些事实呢?你方才所说的没有一件不与事实相符。”
“噢!还算侥幸,我说的只是一些可能存在的情况,没想到竟然会如此准确。”
“这么说你并不是凭空猜想的?”
“是的,是的,我一向不胡乱猜想。猜想并不是个好习惯,它对于逻辑推理而言是有害的。你之所以会感到奇怪,是因为你对我的思路并不了解,也没有注意到那些往往能够推断出大事的细枝末节。举个例子来说吧,我最开始曾说你的哥哥行为不够谨慎。请你看看这块表,不仅下面的边缘上有两处凹痕,而且整块表上还有无数个伤痕,这是因为使用者习惯于把表放在有硬币、钥匙一类坚硬物品的衣袋里的缘故。对于一块价值高达五十多金镑的表如此不经心,我说他生活不拘小节,这不算过分吧!单是这块表就已经如此昂贵,如果说遗产不丰厚,也是毫无道理的。”
我点了点头,表示已经领会了他的意思。
“按照伦敦地区当票的惯例,每收进一块表,一定要用针尖把当票号码刻到表的内部,这比挂一个牌子要好得多,因为这样可以免去号码丢失或者混乱的麻烦。我用放大镜仔细观察表的内部,发现此类号码至少有四个。所以我的结论是:你的哥哥常常生活窘迫;附加的结论是:他有的时候景况很好,不然的话他就不会有财力去赎这块表了。最后,请你注意观察这个有锁孔的里盖,锁孔周围有成千上万个伤痕,这是在钥匙的摩擦下形成的。头脑清醒的人向锁孔里插钥匙,插一下不就能进去吗?而醉鬼的表却没有不留下这些伤痕的。他晚上给表上弦,由于手腕抖动而留下了这些痕迹。这有什么玄妙之处呢?”
“一经点破,豁然开朗。”我答道。“希望你原谅刚才我对你的冒犯。我本应对你神机妙算的能力有更多的信心才对。请问,现在你手里还有没有需要侦破的案件?”
“正因为没有,所以我才注射可卡因。只要不让我动脑筋,我的生活就过不下去。除了这个之外,还有什么趣味呢?请到窗前来看看。难道有过如此凄惨而乏味的世界吗?看啊,那黄色的迷雾沿着街道滚滚而下,飘浮着与那些暗褐色的房子擦肩而过,还有什么比这更平淡、无聊的吗?医生,试想一下英雄若无用武之地,光有力气又有何用呢?犯罪是平常的事,人活在世上也是平常的事,这个世上,除了平常的事还有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