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10/16页)
“我已经调查好了。如果露申没有异议的话,我们一起过去吧。”
“怎么会有异议呢?”
“那么,请稍等我收拾一下。”
钟会舞说着,开始整理母亲的遗物。露申也赶紧帮忙,葵不知道是否方便插手,就等在一边。
待所有遗物都放归原处,三人便一起向主屋走去。
少女们一直忙碌到深夜。在种种准备工作中,精通礼学的葵始终没有发表自己的意见。因为她知道楚地的礼仪与汉地多有不同,不能将自己学到的古礼强加给观家。
当晚,葵与露申在主屋前的庭院里安放了火把,火把上缠着曾在动物油脂里浸过的布,庭中因而弥漫着油脂的腥味。这令葵想起《诗经》里对插满火炬的庭院的描写:
夜如何其?夜未央,庭燎之光。君子至止,鸾声将将。夜如何其?夜未艾,庭燎晣晣。君子至止,鸾声哕哕。夜如何其?夜乡晨,庭燎有辉。君子至止,言观其旗。
据说这是描写周宣王时诸侯在清晨朝见天子的诗。但若放在今日的场景,却别有一番况味。而今,庭院里的光已不能指引谁的到来,只能照亮观姱的归程罢了。“鬼之为言归也”,此时观姱正走在最后的旅途上,若她回望人世,最先看到的便是这满院的庭燎吧——葵这样想着,就觉得自己与露申的努力并非全是徒劳。虽然一切努力终将徒劳无功。
在庭院里,两人遇到了白止水。
“先生还未睡?”
葵不知该讲什么,只好寒暄道。
“听说於陵君在调查凶案,如果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尽管告诉我吧。我与她结识多年,这样的变故让人一时难以接受。”
“我和露申会尽力探求真相,先生不必为此费心。”
“那样最好。我准备回去了,人上了年纪就是容易疲乏,於陵君也早些休息吧。”
白止水与葵居住在相反的方向。露申与葵向他道别之后,也踏上归途。才走出十几步,葵心底就涌起一股不安的情绪。那并非预感,却也令她不悦。
她转身注视着白止水渐行渐远的方向,他的身影已消失在夜色里。
这夜,露申仍睡在葵的卧房,因为疲惫,两人都很快入睡了,并无什么言语。睡熟之后,露申梦见了白天看到的悲惨一幕,在睡梦中抱住了葵。次日一早,观家将在主屋为观姱举行小敛之礼,所以葵嘱托小休早些唤醒自己和露申,以免耽误仪式。许多年来,小休已经养成天不亮就醒来的习惯,所以总能完成唤醒主人的工作。她的现实在旁人看来或许是悲惨的,但她自己却不愿沉浸在睡梦里,更喜欢醒着的时光。
夜深之后,暗云渐渐布满天际。
4
小敛之礼在主屋那边举行。
众人将用于包裹尸体的衣衾陈放在东堂,又在堂下放置脯醢醴酒,皆以特制的功布盖好。仪式后亲人将要换上的丧服则陈列在台阶以东。内室的门外置有一鼎,鼎中煮着豚肉。继而,观江离与若英在内室的地面上铺起两层席子,莞席在下,簟席在上,又把衣衾按顺序铺好。观无逸和钟展诗将观姱的尸体搬到一叠铺开的衣服上,又将衣衾一件件裹好,最外面是一层黑色的衾。观无逸除冠,与众人一道将尸体抬到堂中,再以夷衾覆盖好。最后,一家人换上各自的丧服。
小敛开始后,葵留在堂里,并未参与内室的仪式,小休则与观家的仆人一起等在堂外。奇怪的是,与观姱交情颇深的白止水并没有出现。仪式开始前和结束后,观无逸都遣仆人去叫他,他却不在自己的房间里。
事后有仆人想起,她在今早看见过白止水,他在天亮之前就往南走去了。从观家所在的谷地向北走,有一条出山抵达都会的路。向南则只能走到群山更深处。
“白先生可能是去采蓍草了。”身着丧服的观无逸说,“昨晚我曾拜托他为姱儿占一卦,以决定送葬的日期。”
蓍草是最常用的占卜道具,一次要使用五十根之多,所以白止水才会入山采集。然而,这是常见且易得的草,只是采五十株的话断断用不了这么久,难不成白先生也遭遇了什么不测?
昨晚与白止水道别时在葵的心中涌起的那股不安感,此刻正再度袭来。
“白先生要赶在天亮前入山,说明他计划参加小敛仪式。我很担心他遇到什么意外。”葵向观无逸袒陈了自己的想法。
“露申,还是由你来为於陵君带路吧。”
观无逸命令道。露申自然应允了。
“我也一道去吧。”钟展诗提议道,“若真的发生了什么,只怕两个女孩子无法应对。”
“这样最好,我也觉得只有自己和露申一起去的话,或许会耽误事情。真的对不起,你刚刚经历那么不幸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