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奇姥 見世物姥(第2/6页)

不会死掉吗?敬太疑惑。

神是不会死的吧。

人们会在神坛和祠堂,还有雕刻着神像的石头前放上供品,但那些东西没有被吃掉的样子,几乎都被乌鸦啄光,再来就任其腐烂、干涸、崩解。

既然什么都不必吃也无所谓,神是不会死的。就算冷,神也不在乎吧。

可是,动物不会死吗?

会死吧。

牛和马也会死。即使拴在畜舍,按时喂食,悉心照顾,依然会死。小时候敬太曾目睹过马死去的光景。

那么,没有家,也没有人喂食的山野动物,岂不很容易死掉?渺小的动物不可能抵挡大雪。暴露在漆黑的冬夜里,不可能毫发无伤。何况,所有生物难免一死。

奶奶在去年逝世。

全村合力办了葬礼。

埋进土里,献上祈祷。

奶奶像神一样受到祭祀。虽然记得不太清楚,死掉的马似乎也是如此。

一旦死去,就不会再害怕大雪、夜晚,以及冬天。或许是这些死掉的东西慢慢融合在一起,最后变成神?在奶奶的葬礼上,敬太暗暗想着。

奶奶变成看不见的存在,再也听不到奶奶的故事。

真的没有任何好玩的事了。

不过,这也没办法。

只是有点寂寞。

“总有一天,爸爸和妈妈都会离开。你要好好活下去。”父亲这么说。敬太许久没听到父亲的声音了。

敬太十一岁,马上就要十二岁了。

他在村郊的分校上学,不过全校只有九个学生。

另外八个都比他小。两个五年级学生,四年级没人,三个三年级学生,一个二年级学生。一年级有两个小鬼头。唯独敬太是六年级。

待讨厌到极点的冬天过去,明年春天敬太便要就读镇上的中学。由于路途遥远,得起个大早。天气温暖还好,冬天怎么办?敬太烦恼不已。

想到冬天,心都要凉半截。

他不愿在冬季天空依然昏黑沉重之际,就离开家里。

更何况,有办法去外面吗?

不会刚踏出家门,随即就被又湿又冷又重的天空压垮吗?

敬太绝不是讨厌上中学,但一想到这件事,便心情郁闷。

他不想踩在又冰又黑的积雪上,留下洞穴般的脚印,形单影只在雪中沙沙行走。他担心能否走得动。

他也不想吸入会把鼻腔深处冻到发痛的冰冷空气。那会让胸口整个冻结,变成透明。

如果刮着风,鼻头、指尖和脚尖,绝对会变得像冰一样。

如果天气不佳,甚至下雪,肯定会遭到活埋。

然后变成雪块。如果独自一人,就不会有床铺、天花板和屋顶来保护渺小的敬太。

他讨厌冬天。

小学生活最后一个冬天近在咫尺。山中红叶早枯黄掉光,田里的稻子全部收割完毕,视野开阔许多。稀疏的风直吹到远方,冬天降临。

可是,不,所以……

敬太不再思考未来。

反正将变成大人,一年一年老去,直到死亡,冬天每年都会造访。既然是无法改变的事实,想也没用。

相较之下,眼前最重要的是祭典。

他这么认为。

那算是村祭吧。其他村子,似乎每年都会举办夏祭或秋祭,但敬太的村子每六年才办一次。上一次的祭典,敬太还没上小学。再之前的他就不清楚了,毕竟刚出生,没办法。

祭典非常非常惊人。

人数会变成平常的十倍甚至百倍。

邻村,以及更远的村子——

不,包括镇上,会有许多人来参加。那是敬太生平初次看到那么多人,奶奶的葬礼虽然全村出动,依然比参加祭典的人数少。世上的活人仿佛都聚集在此。

当然不可能。

六年级还说这种话,会被当成大傻瓜吧。

村子周围有数不清的城镇,那些数不清的城镇聚集起来,变成国家,而世上有数不清的国家。

这个世上住着难以一眼望穿、几乎是无穷尽的非常非常多的人。

可是——

在当时年幼的敬太看来,犹如全世界的人齐聚一堂般热闹。

那应该是错觉,但敬太的感受千真万确,而且也不算错吧。

平常——

像是无悲无喜,只是平板、默默工作、活着的大人,会大声交谈笑闹。他们涨红了脸,穿上颜色与平常不一样的衣服,又唱又跳,大声喧哗。

敬太极为诧异。

父亲笑眯眯地大声说话。

还有琳琅满目的美食。

四处挂上从没见过的装饰品。拉起注连绳、燃起火炬,祭祀起稻草编成的大人偶,每个地方都改头换面,村子好像不再是村子。

充满活力。

光是这样,敬太便莫名兴奋。

平常——

只听得到鸟叫、风声、大人工作声的村子,此刻却有钲鼓声、笛声响彻周遭。

敬太从未听过那样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