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冢 むかし塚(第5/6页)

于是……

我来到这个冢。

眼前是如小山高的丘陵。与其说是小丘,不如说是巨大的土冢。或许类似古坟,总之不是天然丘陵,是以岩石和泥土堆积而成。

冢上没有树木,处处可见苔藓或杂草般的绿意。其他部分都是石头,不然就是红土。

冢的周围等间隔插着竹竿,缠绕一圈圈的注连绳。那是一种结界吗?我不清楚。

不过,仅仅如此。

守冢的老人望着我。

“你只记得这些?”

老人问。

“噢,不必勉强回忆。记得的事……”

就是一切,老人继续道:

“你记得的,只有这些吧?”

“是的。”

虽然不晓得哪些是事实,哪些是虚构,以及从哪里是记忆,到哪里是妄想。

“没人知道。”

老人皮笑肉不笑。

“即使是发生在眼前的事,也没人知道真假。像我连自己是生是死都不清楚。”

“不清楚?”

“没人知道。我到底从何时开始,就守着墓冢?日复一日,触目所见皆是相同景色,没有昨天或前天可言。十年前和五十年前毫无分别,搞不好也没有明天或后天。过去与未来糊成一团……那么,是生是死都无所谓。”老人说。

“昨天我活过,明天不晓得是不是还活着。可是,即使明天和昨天交换,我也不会发现。长久待在远离人迹的地方,时间和日期变得暧昧不清。纵然时间倒流,我仍不会察觉吧。”

是这样吗?

“那……究竟该怎么办?”我问。

“埋起来。”

老人回答。

“埋起来?”

“这座冢叫昔冢,是掩埋过去的地方。”

“埋起来会怎样?”

“还用说吗?”

老人眯起眼,流露出几分笑意。

“会变成故事啊。”

“什么东西……变成故事?”

“你不清楚回忆是真是假,是事实还是虚构,是记忆还是幻想吧?”

“嗯,我弄不清楚。毕竟经过二十年了。”

“有必要弄清楚吗?”

“不……”

没有必要。

“过去的事,不会发生第二次。以人来比喻,等于是死了,是无。至于尚未发生的事,不等到发生不会知道。因为不存在,也是无。以人来比喻,就是还没出生。这么一来,活着的状态,只有这一瞬间吧。我们交谈的时候,现在不断死去,未来不断出生。一出生随即变成现在,然后死去。”老人解开注连绳,导引我进入结界。

“所谓回忆,等于是死掉的东西跑出来。那么,真假已无关紧要,不是吗?活在回忆里的人,和死人有区别吗?我们不全都与幽灵无异?”

“你也一样。”老人说。

“可是,人很傻,动不动就要计较真假,才会争论什么是编造或骗人的。很多傻瓜想归类到其中一边,都是白费工夫。毕竟全是假的嘛,没有什么是真的。如果有,只会是这一瞬间。但连这一瞬间,也等同于不存在吧?说是瞬间,在时间上即是无,是零秒。我没有学识,不太会解释深奥的道理。”

我懂老人的意思。

“没必要去区别。”老人说。

“区别真假,又能怎样?不管是哪类回忆,或记得哪些碎片,直接……”

埋进这里,老人指着冢。

“埋进这里……”

“一旦埋进去,归属哪边都无所谓吧?不论是真的,或不是真的,皆无关紧要,会变成虚实交融的……故事。”

“故事?”

全是故事,老人说。

在冢的周围绕行约半圈,路上形成无数脚印。

好几年、好几十年、好几百年,数不清的人走过这里,埋下过往。只要埋在这里,不管是百年前的过往、去年的过往,还是前一刻,全会变成同质的故事吧。

老人在正后方停步,仰望着冢。

“大概是这里。”

老人递给我代替拐杖的铲子。

“约莫在七分高的地方。”

老人伸出手,我抬头望去。

“坡度平缓,但脚下不稳固,小心别摔跤。”

“要爬去那边吗?”

“若是你……应该就是那边吧。要是挖到别人的过去,记得埋回去啊。”

“地点是固定的吗?”

他早预料到我会来吗?

“别大惊小怪,早就埋在里面了。”老人回答。

“咦,早就埋在里面了?什么意思?”

“这里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之后要埋的东西,早就埋在里面了。”

原来如此。

那么,歪斜的公寓、公寓拆除后的空地、营养午餐和暑假,全埋在里面了吗?

我恍然大悟,接过铲子,爬上斜坡。踩着红土、苔藓、石头和杂草,想起过去种种。啊,如果不刻意去回忆,不就全部记得?全部,点滴不漏,虽然是假的,却是真的。逐一细想反倒糊涂,感觉缺少什么,才会认为像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