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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点了点头。

“这些档案应该都是按字母排序的,”他说道,“你给我念清单上的名字,我来抽卷宗,还要把你的记事本给我。”

找出那些卷宗只花了不到五分钟。沃伦从我的记事本上撕下十几张空白页,插在抽取出卷宗的位置,这样复印完放回去时就能很快找到地方。这工作真够紧张的,虽说不像《华盛顿邮报》的记者在那个停车场里跟深喉那样的线人碰头,干下拉总统下马的大事,但我的肾上腺素依旧上涨得厉害。

虽然我的线人不是深喉,但有的准则是共通的。一个线人,无论他提供的线索是什么,总是基于某个理由或动机,才会冒险跟你站在同一战线上。我看着沃伦,却猜不透他真正的动机。这会是一篇绝佳的报道,但又不是他的报道。他这样帮我,除了心下明白自己参与了这件事之外,不能获得任何收益,仅仅参与就知足了吗?我不知道,但我明白,在履行记者与线人之间神圣契约的同时,我必须得跟他保持距离,直到我了解他的真实动机。

档案在手,我们迅速穿过两道走廊,回到三〇三室。沃伦猛地停步,跟在后头的我差点一头撞上他。他办公室的房门开着,留着道两英寸的门缝。他指着门缝,冲我摇摇头,示意他离开时关了门,并没像这般敞开两英寸。我耸了耸肩,示意这是他的地盘,他得决定下一步行动。他凑近门缝,侧过脑袋,竖着一只耳朵听里面的动静。我也听到了什么声音,似乎是碎纸机在碎纸,接着是一阵嗖嗖声。我只觉头皮一阵发麻,似乎有根冰冷的手指摩挲着我的脑袋。沃伦转身面对我,表情也颇为疑惑,就在这时,房门从里边被拉开了。

就像多米诺骨牌一样,先是沃伦惊得跳了一步,接着是我,然后是站在门口的小个子亚裔男子,他一只手拿着鸡毛掸子,另一只手拽着个垃圾袋。我们三人面面相觑,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

“对不起,先生,”这个亚裔男子说道,“我在打扫您的办公室。”

“哦,好的,”沃伦挤出一丝笑容,“真是有趣的邂逅。谢谢你。”

“您没有关复印机。”他说完便拿着东西沿着走廊走开了,取下一把用链子系在腰带上的钥匙,打开了另一间办公室。

我瞟了一眼沃伦,笑着说:“你是对的,你做不了深喉,瞧把你吓的。”

“彼此彼此,你也当不了罗伯特·雷德福[1]。咱们走吧。”

他叫我关上门,重启那台小型复印机后,绕到办公桌后坐下,手里仍拿着那些卷宗。我则坐到白天拜访时坐过的那把椅子上。

“好了,”他说,“咱们开始吧。每一份卷宗都有一段概要描述,任何遗言或者有意义的细节都会被列出来。如果你觉得是我们需要的,就复印下来。”

我们开始浏览这些文件。虽然我很欣赏沃伦,但也不愿意把一半卷宗交给他来判断是否符合我的推论。我想亲自查看所有卷宗。

“记住,”我说,“我们要找的是一切用词华丽的遗言,看上去带点文学性,像是从书里截取下来,或者像一首诗,诸如此类的。”

他合上正在看的那份文件,把它丢在那沓卷宗上面。

“怎么了?”

“你不信任我,你不放心让我来干这事。”

“不,我只是……我只是想确保我们的判断是一致的,仅此而已。”

“你看,这真荒唐,”他说道,“咱们应该直接把所有文件都复印一份,然后离开这儿。你可以把它们全带回酒店慢慢看。这样更快,也更安全。你也不需要我帮忙。”

我点点头,意识到我们早该这样做。接下来的十五分钟里,他操作复印机,我把文件从档案袋里掏出来,一张张地递给他,复印完一份再换一份。这台复印机的速度很慢,它本就不是为复印大批材料而设计的。

全部复印完之后,他关上复印机,叫我在办公室等他。“我忘了这会儿还有清洁工。我一个人把这些卷宗送回档案室更妥当些,然后再回来接你。”

“好的。”

他离开了,我则开始翻阅复印好的文件,但神经还是绷得紧紧的,始终无法集中注意力看下去。我只想带着这些复印件冲出房门逃之夭夭,趁着还没有发生任何变数。为了让时间不那么难熬,我扫视着他的办公室,拿起桌上那张他的全家福照片——美丽娇小的妻子,还有两个孩子,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都还没到入学年龄。我还没来得及放下手里的照片,房门就被打开了。沃伦走了进来,我顿时感到非常尴尬,但他并未在意。

“好了,大功告成,咱们走。”

我们在夜色的掩护下,像两个间谍似的悄悄溜了出去。

回酒店的路上,沃伦几乎没说话。我猜是因为打这以后这件事就跟他没关系了,而他也清楚这一点。我才是记者,他只是线人,这是我的报道。我可以感觉到他的嫉妒和渴望,因为这篇报道,因为这份工作,因为他过去的记者生涯,因为他曾经拥有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