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爱情(第2/2页)
“也可能避开了很多事。”坦普尔小姐说。
“到我这个年纪,”马普尔小姐说,“就会忍不住觉得早逝意味着错过。”
“而我,”伊丽莎白·坦普尔说,“差不多把整个生命都耗在年轻人中。因此我把生命看做历史长河中的一部分,各成一个整体。T.S.艾略特说过:玫瑰飘香和紫杉扶疏的时令,经历的时间一样短长。 [2]”
马普尔小姐说:“我明白您的意思……不管生命长短,都是一个完整的经历。但是,”她迟疑着,“您不觉得,如果过于短暂,生命有可能不完整吗?”
“是的,没错。”
马普尔小姐看看身边的花,说:“这些芍药真漂亮。这么一大片——多么骄傲,但美得脆弱。”
伊丽莎白·坦普尔小姐把头转向她。
“你参加这次旅行是想参观那些房子,还是欣赏花园呢?”
“我想应该是房子吧。”马普尔小姐说,“虽然我更喜欢花园,不过参观房子对我来说是一种全新的体验。它们的种类和历史,还有那些美丽而古老的家具和画作。”她补充道,“有个好心的朋友将这次旅行作为礼物送给了我。我很感激。我这辈子没怎么见过著名的大庄园。”
“非常好心。”坦普尔小姐说。
“您经常参加这类旅行团吗?”马普尔小姐问。
“不,而且对我来说这并不算旅行。”
马普尔小姐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她张开嘴准备说点什么,但克制住了没问出口。坦普尔小姐冲她笑了笑。
“你想知道我为什么在这儿,有什么动机和原因,对吗?那么,你来猜猜吧?”
“哦,我不喜欢猜测。”马普尔小姐说。
“来吧,猜猜嘛。”伊丽莎白·坦普尔小姐急切地说,“我觉得这很有意思。真的,我真的觉得有趣。猜猜吧。”
马普尔小姐沉默了好一阵子。她一直盯着伊丽莎白·坦普尔,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她,然后说道:“这并不像我所了解的您,或者说别人告诉我的您的样子。我知道您是个名人,您的学校也非常有名。这只是我根据您的外表所做的揣测。在我看来,您是一位朝圣者。您的样子就像一个去参拜圣地的人。”
一阵沉默后,伊丽莎白说道:“描述得非常好。是的,我是一个朝圣者。”
一两分钟后,马普尔小姐说:“那位邀请我来旅行并替我付了钱的朋友已经去世了。他是拉斐尔先生,一个非常富有的人。您知道他吗?”
“贾森·拉斐尔?当然,我知道这个名字,但不认识他,也没见过他。他曾经为一个教育项目捐赠过一大笔钱,而那个项目正是我所关注的,对此我很感谢他。就像你所说的,他是一个非常富有的人。几个星期前,我在报上看到了他的讣告。那么,他是你的朋友?”
“不是,”马普尔小姐说,“一年前,我在国外遇到他。在西印度群岛。我几乎不了解他,包括他的生活、家庭,以及私人朋友。他是个大金融家,然而,就像人们常说的那样,他自身非常节俭。您认不认识他的家人或什么人……”马普尔小姐顿了顿,“我很好奇,虽然我不该总问问题,很八卦似的。”
伊丽莎白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之前认识一个女孩儿……那个女孩儿曾经是我的学校的学生,在法洛菲尔德。她跟拉斐尔先生一点关系也没有,但她曾经跟拉斐尔先生的儿子订过婚。”
“但没有嫁给他?”马普尔小姐问。
“是的。”
“为什么?”
坦普尔小姐说:“有人可能会想说——倾向于说,因为她想法太多。他不是那种随便找个人就结婚的人,而她是个非常美丽可爱的女孩儿。我不知道她为什么没嫁给他,没人告诉我。”她叹了口气,又说,“总之,她死了……”
“她为什么死了?”马普尔小姐问道。
伊丽莎白·坦普尔盯着芍药看了一会儿。再次开口时她只说了一个词。回声袅袅,仿如深沉的钟声久久不散。
“爱情!”她说。
马普尔小姐尖声惊叫起来。“爱情?”
“世界上最可怕的词语。”伊丽莎白·坦普尔说,她的声音再次变得痛苦而凄凉。
“爱情……”
[1]Low Countries,指比利时、荷兰和卢森堡。
[2]原文为:The moment of rose and the moment of yew tree are of equal duration.出自艾略特诗集《四个四重奏》中的第四篇《小吉丁》(Little Gidding)。译文出自《四个四重奏》,裘小龙译(漓江出版社,1985)。一九四八年,阿加莎还曾以笔名“Mary Westmacott”发表过爱情主题短篇小说《The Rose And The Yew Tree》,含义亦取自本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