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来自过去的声音(第14/21页)
他若有所思地拿起其中一个摆件,那是一位穿着衬裙的女子,戴着一顶系着缎带的软帽,懒洋洋地挥着一把细长的锄头为一条花园小径除草。
凯特说:“穿成这样怎么干活?这样的鞋子走出卧室连五分钟都坚持不了,只要一阵风她的帽子就被吹跑了。你在想什么?”
本顿说:“我想,只是一般性问题。我为什么看不上它?这难道不是一种文化歧视吗?我的意思是,我不喜欢它是不是因为我受过教育能够做出这样的价值判断?毕竟,这东西做得还挺精致的。有点多愁善感,但是你可以称之为艺术上的伤感。”
“什么艺术?”
“嗯,比如说华托式的。如果你想到的是文学的话,那就是《老古玩店》。”
凯特说:“你最好赶快把它放下,不然一会儿摔坏了。不过,你所说的文化歧视是对的。”
本顿将摆件放回原处,二人再次回到桌子旁。这时,帕吉特推开房门走了进来。他说:“很抱歉让你们等了这么久。是学校打来的电话,我正试图说服他们早一点儿录取我。新学期已经开始了,但也仅此而已,他们或许会为我破例一次。不过,我想那取决于你们要在这里待多长时间。”
本顿以为凯特可能会解释说目前警方没有权利将帕吉特扣留在科姆岛,然而她却没有这么做。她说:“你得亲自去跟达格利什总警司谈这件事。可显而易见的是,如果我们不得不在伦敦问询你的话,或许会去学校找你。相比于这里,那会给你带来更多的不便,很可能也会给学校添麻烦。”
本顿暗想道,这么说有点儿狡猾,不过也合乎情理。他们回顾了自尸体发现之后的所有细节,帕吉特的陈述与梅科洛夫特和斯特维利先前的交代相吻合。他帮杰戈解开了奥利弗脖子上的绳索,听见梅科洛夫特嘱咐杰戈将绳索挂回到木钉上去,但是后来他便没有再见过那根绳子,更没有碰过它。如果真有那么个人的话,他也不知道谁会再次潜回灯塔里去。
最后,凯特问道:“我们知道你将他的血液样本掉进海里了,为此他很生气,我们还听说他总是爱挑你的毛病。是真的吗?”
“无论我为他做什么,他都觉得不对。当然我们打交道的机会也没有那么多。规定不允许我们同客人们聊天,除非客人有那样的需要。他是一位登岛客人——即便他总表现得像属于这里,在这个岛上享有特权似的;即便他跟我说话,大多也是抱怨。有时候,他或者奥利弗小姐会挑剔我送去的东西,或者指责我送错了东西。我就是觉得他不喜欢我。他……他就是那种总喜欢找别人麻烦的人。但是我没有杀他。我连只动物都不敢杀,更别提杀人了。我知道岛上有些人希望犯罪的人是我,因为我从来没有把这里当成过家,这就是他们为什么说我不是一位真正的岛民的原因。我从来都不想成为一位岛民。我之所以会来这儿,完全是因为我妈妈想来,能离开这里我很高兴,我要开始新的生活,通过考试,找一份正式工作。我值得得到比勤杂工更好的工作。”
他这种自怜又尖刻的语气并没有引起他们的兴趣。本顿不得不提醒自己,这还不至于让帕吉特起杀心。他问道:“除此之外,你还有别的什么事要告诉我们吗?”
帕吉特低下头,凝视着桌面,然后抬起头说:“只剩下烟的事了。”
“什么烟?”
“嗯,一定有人在游隼别墅里走动过。他们生了火。当时我在卧室里,从窗口望出去,刚好看见了烟。”
凯特谨慎地控制着自己的语调:“那是几点钟发生的事?尽量精确一些。”
“就发生在我刚回来不久,不到八点钟。如果我回来的话,通常会收听八点钟的新闻,所以我知道时间。”
“你之前为什么不说?”
“你是指我们在藏书室的时候吗?那好像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如果我说出来的话,会显得我很傻。我是说,为什么奥利弗小姐不能生火呢?”
是时候结束问询,回海豹别墅向达格利什汇报情况了。他们一言不发地走了一会儿,凯特忽然开口道:“我想没有人告诉过他校样被焚毁的事。我们必须得核实一下。可是,为什么没有人告诉他呢?或许他说得对,他们没有将他看成是一位岛民。他得不到任何信息,因为他从来都不是他们中的一员。但是,如果帕吉特在接近八点钟的时候看见游隼别墅升起了烟的话,那么他就是清白的。”
7
星期一清晨吃过早餐后,达格利什致电海雀别墅,告诉马克·耶尔兰德自己想约他见一面。耶尔兰德说他正准备出门去散步,如果不着急的话,中午之前他可以去海豹别墅拜访一趟。达格利什原本想到海雀别墅去,但是考虑到耶尔兰德或许不希望有人侵犯他的私人空间,于是便接受了他的提议。前一晚,达格利什睡得很不安稳,时不时就要掀开被子,因为他忽然就觉得热得难受,然而一个小时后又惊醒过来,冷得直哆嗦。今天早上他睡过了头,八点钟才醒过来,只觉得一阵阵地头痛,四肢沉重。像许多健康人士一样,他将疾病视为一种个人耻辱,最好拒绝承认它的存在。没有什么是在新鲜的空气中散一散步所不能缓解的。然而今天早上,他并不对放耶尔兰德去散步一事感到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