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来自过去的声音(第17/21页)
“我对他的反感更多是出于私人理由,而不是像大多数人那样因为他的性格缺陷而憎恶他。他想让我搬出这栋别墅。根据基金会的章程,我有权住在科姆岛,但是章程并没有详细说明该给我提供什么样的住宿条件、我是否有选择的权利以及我是否能够携仆人上岛。从某种程度来说,这是存在争议的,这也是他心怀不满的一部分原因——虽然他也总是带着随行人员上岛。鲁珀特应该已经告诉你了,我们不能拒绝奥利弗上岛,更无法以他性格讨厌为由将他拒之门外。基金会的章程规定了,凡是在科姆岛出生的人都不能被拒绝登岛。这是一个足够安全的条款。自18世纪以来,除了南森·奥利弗,科姆岛没有出生过其他人,他母亲错将产前阵痛当成了消化不良,导致他早产了两个星期,我猜是在一阵手忙脚乱中降生的,所以他是唯一符合规定的人。这次登岛,他变得特别固执己见。奥利弗提议让我搬到海鹦别墅,把这里腾出来给他。听起来很合理,但是我仍然没有搬出去的打算。”
这些话他都听过了,达格利什并不是为了听她说这些才来大西洋别墅的。他觉得她知道他来这儿的意图。艾米丽弯下腰,想把一小根柴火投进壁炉里,达格利什抢先一步,将柴火轻轻地压在炉火旁。蓝色的火舌舔舐着干燥的木柴,炉火又旺盛起来,照亮了光洁的桃花心木家具,将火光投向皮面书的书脊、砖石地面和色彩艳丽的毯子上。艾米丽·霍尔库姆向前倾了倾身,伸出修长、戴着戒指的手指,烘着炉火。达格利什望着她的侧脸,她精致的五官在火光的映照下不禁让人联想到浮雕。她一言不发地坐了一分钟。达格利什将头靠在椅背上,感觉四肢的疼痛有所缓解。他知道她很快便会开口继续说下去,他必须打起精神仔细倾听,对于这个她最终准备讲述的故事,他不能错过其中的一字一句。达格利什真希望自己的头不要这么沉,好让他克服眼前想要闭上双眼、沉溺于平静与舒适的强烈欲望。
接着,她开口说:“我想再来点儿酒。”说完,将杯子递了过去。达格利什为她倒了半杯酒,又为自己倒了第二杯茶。虽然这茶喝起来没有什么味道,但是热饮料总归令他舒服了不少。
她说:“我之所以推迟了同你见面的时间,是因为我需要事先同两个人商量。既然雷蒙德·施派德尔已经被送进了医院,我就理所当然地认为已经获得了他的许可。这么做的前提是希望你不要高估这个故事的分量。这是一个古老的故事,其中大部分的情节只有我知道。它没办法帮你理清南森·奥利弗的死,不过最后的决定权掌握在你手里。”
达格利什说:“星期六下午我已经同施派德尔博士谈过了。他没有跟我提及他已经找你聊过的事。他给我的印象是他还在探索真相,目前还没有查明,不过我想他在我面前并没有完全地开诚布公。当然,那个时候他就已经不舒服了。或许他认为等等再说比较好。”
她说:“现在,施派德尔博士病得很重,安全脱离了你的掌控范围,你想得到真相,全部真相,而且只需要真相。对于任何人而言,那都是曾许诺过的最苍白的誓言。我知道的并不是全部真相,但是我可以将我切实了解的告诉你。”
她后仰靠近椅子里,凝视着炉火。达格利什目不转睛地望着她的脸。
“相信你已经了解了一些有关科姆岛的历史。16世纪,我的家族接管了这里。此前,科姆岛是一个恶名昭著、半迷信的恐怖之地。16世纪时,一些地中海海盗占领了科姆岛,他们侵入英格兰南部的沿海区域,擒获青年男女,将他们当成奴隶贩卖。成千上万的人沦为奴隶,这座岛屿也就成了充斥着监禁、强奸和折磨,令人望而却步的地方。时至今日,当地的居民们依然不喜欢这里。过去,寻找临时工作人员对我们而言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我们雇用的都是忠诚、可靠的人,大多数是对这段民间历史没有顾虑的迁入者。在我们拥有科姆岛的那些年里,我的家族对这段历史也有所顾忌。修建大宅子的人是我爷爷,在我十几岁之前,我每年都会来这里。南森·奥利弗的父亲索尔,当年是科姆岛的船夫兼杂役。他是一位出色的水手,但也是一个难相处的人,一喝酒就要打架。妻子过世后,他只得一个人将儿子抚养长大。我十几岁的时候就见过南森,当时他还是个小男孩。他是个性情古怪、沉默寡言的孩子,不爱说话但是十分固执。奇怪的是,我同他父亲相处得相当不错,虽然那时候他们不允许我和任何一个仆人交朋友,这真是无法想象。”
说到这里,她递过杯子,达格利什又为她倒了些酒,她啜饮了几口,继续讲她的故事:“战争爆发后,我们决定撤离科姆岛。并不是因为这里容易受到攻击,而是因为供给船的燃料用光了。尚未真正交战时,我们一直待在岛上,但是到了1940年10月,在经历了法国投降、我哥哥战死敦刻尔克之后,我的父母认为撤离是最明智的选择。于是,我们撤回到位于埃克斯穆尔附近的老宅子,第二年我去了牛津。当时的管家和索尔·奥利弗协助岛上所剩无几的工作人员撤离。就在奥利弗将最后一批人护送回内陆之后,他和他的儿子再次返回科姆岛,他说他还有几件事要做,同时也担心大宅子不够安全。他提议在岛上多住一晚。当时,他搭乘自己的帆船回到岛上,并没有使用我们提供的机动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