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第4/5页)

“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甚至还没说要帮忙,有个东西就从我身边溜出去,冲出前门,冲出前廊,跑到雨水和泥巴地里去了。”哈罗德开心地笑起来。

“是雅各布?”贝拉米问。

“我正想着叫他回屋里来,但是又想,‘有什么大不了的?’我还没走到前门,露西尔又从我的身边蹿出去,几乎跟刚才雅各布的速度一样,还穿着她最喜欢的那条裙子。她走出前廊还不到十英尺,已经是满身泥巴……当时在场的每个人,包括罗宾逊老汉——没一个不是开怀大笑。”哈罗德两手放了下来,“或许大家都在自己的屋子里待腻了吧。”他最后说。

“后来呢?”贝拉米问。

“什么后来?”

“你们把牛找回来了吗?”

哈罗德咯咯笑着说:“找回来了。”然后他的笑容慢慢消失,语气重新变得沉重严肃,心事重重的样子,“然后一切都结束了。后来,都成为了过去。但是现在……现在我感到如临深渊。”哈罗德低头看着双手。他说话的时候,声音里透着几分迷乱:“我应该怎么做?理智告诉我,他不是我儿子,雅各布已经死了,淹死了,死在一九六六年八月温暖的一天。

“但是他说话的时候,我听到的就是我儿子的声音,我看到的就是我儿子,跟许多年前一样。”哈罗德往桌子上捶了一拳,“我该怎么办?有些晚上,一片漆黑,没有声响,人们都上床睡觉的时候,他有时也会睡觉,就躺在我旁边的那张床上,跟他以前一样,好像他做了什么噩梦。或者,还有更糟的可能,他那么做只是因为他想我。

“他会爬过来,蜷缩在我身边……我真该死……我会忍不住伸出胳膊搂着他,我过去都是这么做的。你知道我的感觉吗,贝拉米?”

“什么感觉,哈罗德?”

“这些年来,我感觉从没这么好过。我觉得自己完整了,完满了,就好像生命中的每件事情都回到了应有的样子。”哈罗德咳嗽起来,“我应该怎么做?”

“有些人会紧紧抓住这种感觉。”贝拉米说。

哈罗德顿住了,确实对他的回答感到惊讶。“他改变了我,”哈罗德等了一会儿说道,“真该死,他让我变了。”

鲍比·怀尔斯

鲍比每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总是能很快适应。他父亲曾经预言,这孩子长大以后会成为一个魔术师,因为鲍比只要想消失,就可以想尽办法让别人找不到他。现在鲍比就藏在上校的办公室,在学校的通风口,透过排风口看着上校。

这里实在没事可做,只能坐着、等着,哪儿也不能去。但是躲在一个地方偷看也能让事情变得更有趣,学校里可是有好多地方值得仔细窥探。他已经找到了通往原来厨房的路线,他想,在那里说不定可以找把刀子玩玩,但是它们都不见了。他还经由大楼外面接进来的通风管,偷偷溜进过锅炉房,那里的东西全锈了,硬邦邦的,很好玩。

上校坐在办公桌旁边,盯着一大排电脑屏幕看。他已经腻烦了阿卡迪亚这个地方,腻烦了复生者,整个事件都让他腻烦。它如此不同寻常,就这样突如其来地落在全世界的人头上。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情况的进展:歇斯底里的人群,一次次的骚乱,他了解所有情况。过去,世界的运转尚且正常:人们死了,然后永远埋葬在坟墓里。即便那时,日子也已经够烦了。

上校知道,复生者的情况永远不可能圆满解决。因此,他总是一丝不苟地执行命令,因为只有那样才能帮助民众,帮他们维持社会运转应有的秩序和信任。

这段时间,很多人都害怕复生者,但是上校不怕,他害怕的是其他人,害怕他们看到死而复生的亲人时的反应。不管他们是否真的相信这些人复活了,他们站在复活者的身边,呼吸同样的空气,希望他们能想起自己。

上校是幸运的。当他的父亲复生时,上校得到通知并获准去探望他,但是他放弃了这个机会,因为这样对所有人都好。这样他就不会产生偏见,就不会在对一个人的回忆和未来的推断中左右摇摆,何况这个人的未来在几年前就已经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