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撕风裂冰第三十二节 水自流(第4/5页)
不管怎么样,得起了这道栅,解了这坎面。现在的情形不能让对家的任何一个手段得逞,何况自家至少有个五候在下面。不知道为什么,他的意识中似乎遗忘了鲁联的存在。
鲁承宗的找寻是个痛苦的过程,他的膝盖一动就剧烈疼痛,这疼痛像是根巨大的尖刺,刺入他的心,刺入他的脑。他爬过有四五十步,在碎砖堆中找到一根紧贴住院墙而立的花岗石六檐亭顶灯柱。此时他已经被膝盖的疼痛折磨得快昏厥过去。他极力保持着自己头脑的清醒,在灯柱上踅摸起来。
没有找到一点坎面的弦口,难道这灯柱不是“断龙栅”的栅栓?不会呀,一般的栅形坎面都会有几处栓位,这是因为栅坎的范围较大,距离较长。操作它不可能及时跑到一个特定位置,所以会设置多处栓位,而且是一栓动,全坎具动。他没往这边爬行之前往另一个方向看了看,至少在二十步内没发现栓位,自己往这边爬出有四五十步了,加起来有六七十步,这距离应该设个栓位。
他又仔细查看了一遍整个灯柱,突然注意到亭顶下的蜡烛,于是一把将蜡烛从亭顶下扯出。灯柱没有反应,坎面也没有反应。
对,这坎面布设不会这么简单,鲁承宗再次凑近灯柱的六檐亭顶,他有了发现,放置蜡烛的位置上有一个小孔,刚才蜡烛竖在上面将这孔遮住,无法看到。弦口应该就在这孔中。
鲁承宗从木提箱掏出一支竹管,启开竹管,倒出几枝钢针,这些钢针粗、细、长、短、硬、软、弯、直、滑、勾俱全,这是一套坎子家布坎穿弦的**工具。鲁承宗选出一直细软并带韧性的钢针,往那小孔中间捻下去。
针只下去了一点,鲁承宗轻轻捻动针杆,改变方向,针又稍下去一点,此后无论他怎么努力,针都下不去了。
针拔了出来,鲁承宗一口长气叹出来。“九曲盘折孔”,这样一道弦口设计就是专门对付鲁家这套钢针的。针下不去,弦口压不住,坎面是没有可能解开的。
整个园子抖动起来,不时有树木轰然倒下,旁边的房屋渐渐倾斜了,屋顶上大片的瓦片滑落下来。
对于眼前的情形,鲁承宗没有一点反应,他只是怔怔地看着面前的那个孔。自己的针抵不开弦口,那么有什么重物可以转九曲之弯抵开弦口?
一棵香樟在鲁承宗旁边倒下,枝条撞到他的膝盖,他疼得一个激灵,回身用手将自己那条受伤的腿从枝条下拉出。这一回身,一只球从鲁联的怀中掉出。一见到这球,鲁联便完全忘记了所有的疼痛,开心得恨不得蹦起来。
“循坡球”,球是没用的,球里灌的水银却正是可以转过九曲之弯的重物。
鲁承宗想都没想,拿刻刀敲开磁烧的“循坡球”,有力的大手稳稳地托住开口了球,往那孔上凑去。
又一棵泡桐砸下,粗大的枝条砸在鲁承宗的大腿上。鲁承宗发出一声长长的惨呼,撕心裂肺般,在刚刚降临的夜幕里久久回荡。但是,他握住“循坡球”的手没有一丝抖动,水银毫无偏移地注入那孔中。
“断龙栅”升了上来,鲁承宗挺立着的上半身颓然倒下,倒下的泡桐十几片宽大的树叶将他轻轻掩上。
落水鬼拉着移茔,龙鳅在移茔后簇拥着,速度极快地往黑色的水域中游去。站在移茔上的鲁天柳也很快就听到上面水流的声音,也从水中闻到了清新的味道,于是她脚下一蹬,往水面上浮去。
鲁天柳从水中钻出时,天色已经快黑了,她的面前已经没有了园子的踪影,只看到一道窄窄的墨绿水道在废墟中流过。
远处有半截假山还支棱在水面上,假山上的亭子顶都没了,就剩亭柱还歪扭着竖立在那里。和亭柱一起立在那里的还有两个人,那两个人紧紧依靠在一起,就像分不开了一样。
天色虽然很暗了,柳儿还是看出其中一个是秦先生,她高声叫了几声,可秦先生却没有丝毫反应。
一只小舟顺着水道划来,柳儿看到划船的是五候,便靠拢过去,搭住船沿翻身上船。船舱中已经点着了一只碳炉,鲁联袒露着满是伤痕的上身,坐在袒露旁边发抖。
柳儿上了船,她也感觉到彻骨的寒冷,但她没有进船舱,也没有说话,只是深深换了两口气,口鼻间凝结起一团淡淡的雾气。她清明的三觉再次进入忘我的境界。
亭子上的两个人已经没了声息,这是鲁天柳三觉搜索到的第一条信息,柳儿知道自己用不着过去了,她现在最实际的做法就是留下两行热泪,于是一对对晶莹的泪珠从柳儿眼角落下。
废墟中到处都有呻吟声、挣扎声、呼号声,这些在废墟的持续倒塌和水流的喷涌声中很难听到,但柳儿没有漏掉任何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