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信浓路(第2/7页)

“啊,好美!”罗丝不禁出声赞叹道。

千曲川在眼底潺潺流过。

远方浅间山那缓缓下落的山脊也令罗丝为之心动。

浅间山下是一片广阔的田野。

罗丝马上联想到了牧场,那种欧洲式的牧场。

“我又把欧洲带到这里了。”罗丝不禁苦笑了一下。

中垣点燃一支烟,开始报告调查岸尾常三的经过。

浅间山平缓的山坡和欧洲的牧场——罗丝还沉浸在这样的想象中,然而现实的阴影却投射在了她的心田上。

中垣似乎想转换一下心情,便指着远处的北阿尔卑斯山脉,把自己知道的山名一一告诉了罗丝。

“我小时候,千曲川的水还很丰沛。后来因为建了大坝,河水被拦截了,这里的水就变少了。你看,那就是大坝,真碍眼!”

中垣所指的大坝上写着电力公司的名字。

“我倒不觉得它碍眼。”

罗丝虽然这么想着,但并没有说出口。对她而言,反而是怀古园里保留的自然风貌,让她有些无所适从,觉得有点“碍眼”,因为这里没有人工的痕迹,而欧洲的公园则随处可见人力的雕琢。

在生活氛围相对淡薄的地方,罗丝深感不安。眼前这座人工筑成的大坝,就像碓冰崖上几何形状的山峦一样,抚慰了罗丝的心。

“乡下也渐渐发生变化了。”罗丝感叹道。

两人默默地远眺了一会儿信浓的山川。

仔细想来,两人见面的地方,不是船上,就是宾馆的餐厅,再者就是公寓里,全都是现代的建筑物。包括之前一起漫步的神户北野町,也是一条两侧林立着欧式建筑的柏油路。

他们还是第一次在这么原始的环境里相处。

罗丝觉得中垣和自己的距离忽近忽远。同时,她发觉自己似乎已经分成了两半,一半站在大坝上,另一半则背负着那些石垣上的青苔,向着另一半的自己发起挑战。

“不可以分裂开来。”她警告自己。

这半个月,与她亲密相处的日本人,就只有中垣照道和蓝珀尔夫人。虽然蓝珀尔夫人也出生于日本,但她和罗丝一样,长年在外国生活。因此和蓝珀尔夫人在一起时,罗丝从来没有觉得不自在。

而中垣却不同。

他的身上,存在着许多未知的因素。或许,罗丝自身也带着这些未知的因素。

她思绪翻腾,忽然觉得很疲惫。

她把右手放到并肩而坐的中垣的膝盖上,连她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会这么做。

透过手心,她感觉到对方的身体有些僵硬。

“我好怕。”罗丝说。

“怕什么?”中垣问道,声音似乎与平常不太一样。

罗丝无法描述自己到底怕什么。于是她只好编了一个与她心中的恐惧没有半点关系的借口——

“死的人太多了。住我隔壁的鲁桑太太,还有那个叫岸尾的宪兵。”

“可是,他们两人的死,可是相隔了二十二年呢。”

“固然没错,可是……”

在罗丝看来,这两起案件,就像连环杀人案一样。

她有些困惑,不知道该如何处理那只放在中垣膝盖上的手。她全身的神经,仿佛都聚集到了那只手上。

中垣也把手放到了罗丝的右手上。

“其实没什么。”他安慰罗丝道,“那是因为不了解真相,才会觉得可怕……等弄清了一切,也就没什么了。”

“但愿如此吧。”罗丝点头说道,“可能是出门旅行的缘故吧,我觉得脑袋有点昏沉沉的。”

中垣站起身,牵着罗丝的手,把她扶起来。

两人手牵着手,都觉得有些别扭。直到站直了身子把手放开,两人才觉得轻松起来,同时不约而同地升起一阵亲近感和暖意。

到了法瑞寺,罗丝总算彻底放松下来了。

小时候虽然待在日本,但她经常跟随父亲出入教会,和佛教的寺院没有什么接触。

既然如此,自己内心的这份宁静感,又是从何而起的呢?

晚饭是精心准备的斋饭。

中垣照道的父亲身材肥胖。罗丝和他聊了几句,发现他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感觉。

“佛家以慈悲为怀……嗯,你知道什么是‘慈悲’吗?”中垣的父亲问罗丝。

“知道……和菩提心有关吧?”

“哦,你还知道菩提心啊?照道说你日语不错,看来此言不虚。”说着中垣的父亲笑起来。

“我能在寺院里找到安宁……或许和我体内的日本人的血统有关。”罗丝心想。

中垣照道把自己的屋子让给了罗丝。晚上,罗丝盘腿坐在桌旁,翻开笔记本。只一会儿她就觉得腿脚发麻,于是把脚伸直,随意地坐在榻榻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