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柩之城(第10/20页)

“你说呢?窗台上是出现钢珠的地方吗?”妻子嗔怒着说。

“哎呀,那岂不坏事了?”我从窗户伸头往下看去,那小小的钢珠早落进厚厚的雪里,即使下去恐怕也找不回来了。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妻子斥责我一句,愤愤地朝楼下走去。

2

我带着穆哈又跑了趟宿营地三楼,他听了我的分析,点点头说:“言,你说得对,我们不知道凶手是以什么方法离开的——可是,如果留下脚印的人不是凶手,而是被害者呢?你想想,吕侃,孟宪祜,不都是在没有痕迹的雪地里被杀的吗?”

“这么说,吕侃被杀的现场你找到了?”我想起一早穆哈就开着车去甄别吕侃那晚出去的脚印了。

“找到了!”穆哈得意扬扬地说,“我们鞑靼人最善于雪地捕猎,我对于分辨动物的蹄印和爪印很有一手呢!”

“那快说说,吕侃是在什么地方被害的?”

“就在学校西南面不远,通往电影院的一条路上。那条路最近被吉普车碾压过,雪比较实,痕迹也不明显。但是,吕侃的脚印是在那里中断的,而且在现场我还发现有他蹬踏的痕迹。”穆哈的眉头边说边皱了起来,“不过和其他地方一样,我没有发现凶手的脚印。”

“难道——真有来无影去无踪的人?穆哈,卡德昌有没有闹鬼的传闻?”

“这类事情在什么地方都有吧?况且苏联时期,这里有好多古拉格囚犯,他们好多人都死得很惨——对了,好像这里以前有个著名的无腿囚犯,不过我记不太清了。”

“听我妻子说,乌特金原来就是卡德昌人。”我提醒他。

“是吗?我昨天还跟他一起抽烟来着,我怎么都不知道,你妻子真是神通广大啊。”穆哈由衷地敬佩道,“我们去问问那个老头吧。”

当翻译的有两种人,一种人口若悬河,能将别人的一句话翻译成十句话;另一种人惜字如金,能将别人的十句话缩短为一句话。乌特金就属于后面那种人,他沉默寡言,不轻易开口,所以穆哈敲他帐篷顶的时候,他很不情愿地老半天才钻出来。

穆哈用俄语对他说了些什么,可惜我不懂俄语,只听见两个人“特拉”、“特拉”地不停发着大舌音。过了一会儿,穆哈才又转向我,用中文解释说:“乌特金愿意谈谈无腿古拉格囚犯的事情。”

“他知道细节吗?”我问穆哈。

“我当然知道。”乌特金忽然用汉语插话说,我吓了一跳,竟然忘了他是浦莹的翻译。

“我爸爸以前跟他一起当过矿工,后来出了一场矿难,他失去了双腿。人们开始叫他‘维兹诺日’,意思就是无腿人。”乌特金点燃香烟,烟头一闪一闪的,映着他脸上深深的皱纹。

“听我爸爸说,维兹诺日原来是莫斯科某大学的一位物理学教授,后来在肃反运动中被逮捕押送到西伯利亚来的。维兹诺日是个不爱说话、有点神经质的老人,他就住在驯鹿学校的教师宿舍内,大部分时间当矿工做劳改,有空的时候也在学校里给孩子们讲课。为了保证矿山用电,卡德昌的夏天整夜停电,他在没有电灯、不能读书的夜里便常在空荡荡的校园里散步,他最喜欢去的地方就是学校里的小山坡。

“维兹诺日和学校锅炉员兼清洁工的伊万好像很说得来,两个人经常在一起嘀嘀咕咕。他失去双腿后,伊万给维兹诺日做了一架轮椅,夏天的时候经常推着他在驯鹿学校里转转。由于维兹诺日性情严肃,伊万长相凶残,所以人们都不愿接近他们。

“当年,驯鹿学校的校长是一个目不识丁的家伙,他叫谢尔盖。听说他原来是内务部的人,一开始在卡德昌当工矿委员会书记,在他手上被折磨而死的古拉格囚犯数以千计。后来谢尔盖在内部斗争中失势,被排挤到这个小学校当校长。他来到学校后,就疯狂对这里的老师和职员进行‘审查’,听说维兹诺日遭遇的事故也与他有关。

“谢尔盖极度嫉妒和憎恨有知识的人,维兹诺日残疾后,他还经常借各种名义残酷地虐待他。每当这时候,伊万就挺身而出保护老教授——由于伊万孤身一人,性格凶悍,而且祖上几代都是穷人,谢尔盖也拿他无可奈何。

“但是谢尔盖是个睚眦必报的人,一次他终于找了个借口,派伊万去林子里寻找学校走失的奶山羊。伊万在暴风雪中进了树林,从此没有再回来。

“就在伊万走失后的第三天,人们惊讶地发现谢尔盖在夜里被射杀在教师楼自己的房间里。那天晚上狂风大作,居住在教师楼的十几位老师并没有听到枪声。他们发现谢尔盖的尸体时,他的房门紧锁,但窗户玻璃被击碎,窗户被砸烂。谢尔盖的头部中枪,腹部被一柄尖刀捅得稀烂,死状惨不忍睹。但让人更为惊讶的是,谢尔盖的房间里有两行十分突兀的轮椅泥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