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第3/3页)
“大约10到15分钟。我到的时候,玛丽安已经在房里了。”
“然后呢?”
月亮西沉,光华渐稀。于是黑夜降临,死亡这才加诸病弱之人,或者擦身而过。由南向东,举目皆是橡树与山毛榉耸立,这片森林是“征服者”威廉一世(译注:威廉一世别名“征服者”,是英格兰的第一位诺曼第人国王)的猎场。在岁月中摧稿枯萎,比他还要苍老。夜里一片静谧,只有徐徐微风切切低语。鲜艳的红色在月光下会变成深沉的灰色,费伊喘动的红唇正是如此。
她说:“我送给玛丽安小姐一小瓶法国香水作为见面礼。是欢愉二号。”
菲尔博士伸手推高眼镜。
“哦?就是她床头桌那只金红色的瓶子?”
“我想是的,”那抹吓人的笑容再度浮现,随即消失。“她把它放在床头桌的灯旁,她当时坐在椅子上。”
“然后呢?”
“没什么,但是她看起来似乎非常开心。她送我的是四分之一磅盒装巧克力。我把它放在我楼下的房间里。”
“接下来?”
“我不知道你要我说些什么,真的。我们聊了一下,我觉得很焦躁,走来走去……”
(迈尔斯脑海浮现当时影像,他离开图书馆,几个小时以后。他记得他抬头看见一个女人的影子独自穿过映在树林的屏幕上。)
“玛丽安问我为什么会觉得焦躁,我也答不上来。大部分时间都是她在说话,聊她未婚夫,她哥哥和她自己末来的计划。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油灯当时放在床头桌上?还有那一小瓶香水。没过多久夜也深了,她就此打住。我们都已经觉得有点睡意,所以我就回楼下睡觉。恐怕我仅能告诉你这么多。”
“汉蒙德小姐当时有没有紧张,或是觉得哪里不对劲?”
“没有!”
菲尔博士哼了一声,将熄灭的烟斗扔进他口袋里。他故意摘下眼镜,远拉到离眼睛数呎的距离,像个画家一样紧眯着眼睛端详他们,在微弱的光线下,他其实什么都看不见。他喘气和喷鼻声越来越大,意味着他正陷入沉思。
“你知道吗,汉蒙德小姐差点死于过度惊吓。”
“一定是发生了非常恐怖的事。”
“你对她可能是受什么惊吓有何看法?”
“我恐怕一时也想不出来。”
“那么,”菲尔博士以一贯的口吻说,“你对6年前荷渥·布鲁克在亨利四世之塔上同样离奇的命案有何看法?”
菲尔医生仍执着他的眼镜,看起来十分专注地检视他们。他不给她时间回答,就不假思索地说:“瑟彤小姐,有些人非常热中于通信。他们宁愿向远方的人透露许多不愿意让周遭亲友知道的事。你有没有——嗯哼——注意到?”
迈尔斯察觉,菲尔博士接下来的问话不知不觉改变了整个谈话的气氛。
“你游泳游得好吗,瑟彤小姐?”
迟疑。
“还算不错。可是不能游太久,我的心脏不好。”
“女士,请容我大胆揣测,若有必要的话,你并不排斥在水底潜泳吧?”
迁回的风吹得树林沙沙作响。迈尔斯发现气氛变了。显而易见地,费伊·瑟彤的情绪几乎就要爆发。他感觉到沉默中有股强大的爆发力,像之前厨房里的滚水一样。如一股看不见的暗涌吞噬整条走廊。费伊知道,菲尔博士知道。费伊双唇紧绷,齿露微光。
就当费伊蹒跚地往后退一步,正准备逃离咄咄逼人的菲尔博士时,玛丽安卧房的门忽然打开了。
昏黄光线从敞开的房门内流泻出来。衬衫袖子卷起的芮高德教授,看着他们大声咆哮。
“我告诉你们,”他大喊,“我没办法让这位女士的心脏保持跳动多久。大夫在哪儿?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出现?是什么让他耽搁……”
芮高德教授打算亲自去确认。
越过他肩膀,越过大开的门,迈尔斯移动一小步就能看到卧房里面。他看得到玛丽安,他的亲生妹妹,躺在更凌乱的旧床上。未能阻止闯入者的。32左轮滑落到床边地上。玛丽安的黑发披散在枕头上,她双臂张开,一只袖子卷起,那只手臂应该是刚接受过注射。她的样子看起来像是个献祭者。
这一瞬间,只消一个简单的手势,就能让他们惊慌失措地奔离新林区。
芮高德教授看到费伊·瑟彤的脸。芮高德这位人文学界的巨擘、饱经世故的学者,宽容的人性弱点看顾者,本能地迅速伸出手,以一个手势对抗邪灵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