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篇 范楼案 第九章 月令童子(第3/4页)

三人又商议了一阵,看天色将晚,就散了。

第二天清早。

瓣儿在自己房中,将五尺白绢仔细绷在绣框上,安稳在绣架间,而后端坐架前,凝视这一片雪白,心里构画新绣作。

这一阵她读《诗经》,读到《郑风》,无意中发觉《野有蔓草》《出其东门》《子衿》和《溱洧》四首,恰好可以合成一联四章——相识、相知、相思、相谐。

《野有蔓草》是相识之喜:“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出其东门》是相知之惜:“出其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缟衣綦巾,聊乐我员。”《子衿》是相思之苦:“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一日不见,如三月兮。”而《溱洧》则是相谐之乐:“维士与女,伊其相谑,赠之以芍药。”

默诵着这些诗句,四幅画面渐渐在心里鲜明起来,一位士子、一位佳人,由露草初相逢,到山水两相知,而后江海深相思,最终花月两相谐……不知怎么,她心中所摹想的那位士子的面目,竟隐隐似是姚禾,猛地发觉这一点,瓣儿顿时羞红了脸,不由得想起《论语》里孔子所言:“郑声淫”“恶郑声之乱雅乐”——春秋时,各地歌乐中,郑地之音最纵肆淫乱。想到此,她心里一阵寒怵,惭怕起来。不过她随即又想,孔子既然厌恶郑声,他删订《诗经》时为何不把《郑风》索性删干净,反倒留下二十一首?在《国风》中,《郑风》比居于正统的《周南》《召南》存诗数量还多?

看来郑声也不全都可憎可厌,这么美的诗怎么会是淫声?孔子也不是后世腐儒,事事刻板不通情理。想到这里,她才舒了口气,忍不住笑了起来,心里偷想,他若知道,不知会怎么想?

她一边想,一边笑着起身,去架上取下一卷画纸,铺展在桌子上,而后从笔筒里拈出一支画笔,蘸了墨要描绘画样底稿。要落笔时才发觉自己拿错了笔——桌上有两只笔筒,一只装字笔,一只装画笔,因为心不在焉,她错拿了字笔。

她又笑起来,正要换笔,心里忽然一闪,一个念头倏地冒出来,她顿时惊住,看看手中的笔,又望望桌上两个笔筒,不觉喃喃道:走错了!

她忙跑出去,见哥哥和墨儿都已经走了,嫂嫂温悦正在院里晾衫子。

她跑到温悦身旁,大声道:“嫂嫂,我知道了,是走错了!”

温悦愕然回头:“什么走错了?”

“董谦!范楼的酒间!”

“嗯?你莫慌,慢慢说。”

“不用搬尸体,尸体在隔壁!”

她过于惊喜,嘴里一时搅不清楚,温悦当然听不明白。

她稍稍理了理思绪——

第一,董谦并没有死,地上那具无头尸体是另一个人;

第二,董谦也并没有杀人,那具尸体是其他人杀的;

第三,董谦也不用搬具尸体进来,那具尸体在隔壁,是其他人杀的。

理清楚后,她才放慢语速,一条条讲给温悦听,最后一字一字道——

“董谦扶着大醉的曹喜回来后,走错了房间,走进了隔壁!”

温悦听了,先是一惊,低头默想了半晌,才慢慢道:“这案子最难解释的,是房间里发生了凶案,曹喜却一点都没看到、听到。说他是凶手,身上又没一点血迹。你这个想法倒是能说得通——若是走错了房间,那尸首在靠墙边地上,隔着张桌子,曹喜已经大醉,被扶进门后,马上坐到靠外的椅子,趴在了桌上,没看到尸体并不奇怪。董谦也只要随手关上门,悄悄走出去就成了,那天范楼人多,不太会有人留意。不过——”

瓣儿等不及,忙道:“范楼横着有十间房,各间的陈设也都一样。董谦他们那间是左数第六间,正好在中间,就算没醉,也很容易走错。而且我估计董谦绝不是无意中走错,而是有意为之。他恐怕是和隔壁的人事先约好,隔壁的凶手杀了人,然后把房间留给董谦——”

“曹喜没有发觉进错房间,倒好解释,但池了了和其他人也没有发觉?”

“了了当时一定是慌了神,根本顾不上去看是第五间还是第六间。对了,还有一个证据能证明董谦和隔壁凶手是合谋——据了了讲,那天隔壁的客人是三个人,他们点菜时,让酒楼大伯穆柱照着董谦他们的菜式来点,两间房里桌上的菜一模一样!了了下去给董谦做鱼之前,最后一道菜已经上来了,隔壁凶犯应该就是这个时候杀的人,两个杀一个,要轻易得多。此外,了了在厨房做鱼时,穆柱还请她做了两份,说是要给隔壁那间的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