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篇 变身案 第二章 殿试、狂赌(第3/4页)

等了一阵,举子们全都入座。大殿之前,列着三副桌椅,礼部三位主副考官也已经落座。何涣向殿内望去,隐约见殿里龙椅上似乎有个身影,天子今年也亲临殿试了?往年殿试完后,到唱名发榜日,天子才会临轩策问。也许今天重兴科举法,天子兴致高?正在猜想,大殿前传来一阵鼓声,随即只见一个文吏立于台阶之上,大声宣布:“大宋宣和三年殿试开始!”声音清亮,在殿宇庭院间回响,何涣的心咚咚跳起来。接着,那文吏又朗声宣读禁条:“考生不得冒名代笔,不得挟带书册;按榜就座,不得妄自移易;静默答卷,不得遥口传义……本场考题,御笔亲制——”最后,他才宣读考题——

朕稽法前王,遹求先志,顾德弗类。永惟神器之大,不可为,不可执,故以道莅之,夙兴夜寐,惟道之从,祖无为之益,以驰聘乎天下万世无弊者也。然为道在于日损,物或损之而益,益之而损,损之又损,至于无为,则是无弊之道,损益随之。子大夫以为如之何而无损无益乎?朕粤自初载,念承百王之绪,作于百世之下,继志述事,罔敢怠忽,立政造法,细大不遗,庶几克笃前人之烈。推而行之,间非其人,挟奸罔上,营私背公。故庠序之教虽广,而士风凋丧;理财之术益多,而国用匮乏;务农重谷,而饥馑荐臻;禁奸戢暴,而盗贼多有。比诏有司,稍抑浮伪,事有弗利于时,弗便于民者,一切更张之,悉遵熙、丰之旧矣。盖可则因,否则革,权时之宜也,揆之于道,固无损益。然当务之为急,则因革损益,其在今日乎。子大夫详延于廷,为朕言之毋隐。

赵不弃走进汪家茶食店,要了碗茶,坐下来,慢慢看着对面的蓝婆家。

他是赵不尤的堂弟,也是太宗一脉六世嫡孙。不过,不像堂兄赵不尤受不得贵,耐不得闲,不愿袖手坐食,总得做些事才安心,他喜欢闲。这京城又是最能消闲的地方,各色的会社层出不穷,吟诗、斗茶、酒会、花社、丹青、笔墨、蹴鞠、围棋、樗蒲、弓弩……甚至于鱼鸟虫蚁,只要有所好,都能聚到友,结成社,更不用说走不尽的花街柳巷,玩不罢的勾栏瓦肆,你有多少闲和钱,这京城便有多少乐与趣。

这些年宗室支脉越来越众,仅男孙已过数万,朝廷越来越难负荷,供济的钱米也逐年减少。三十年前哲宗朝时,已经降到每人每月二贯钱、一石米,十二口以下,每家只给分两间房。人丁多的宗族人户,食住都艰难,有的旁支远宗甚至沦为乞丐。赵不弃倒还好,一妻一妾两儿,一家才五口,妻子家世又好,仅陪嫁的田产就有几百亩。每年除了公派钱米,还有不少进项,因而过得很是优裕。

早先宗室约束严格,住在敦宗院中,门禁森严,不得随意出入,更不许与朝臣交往。但这些年来,宗族人口巨涨,房宅不足,朝廷开始默许宗族子弟在京城内自择住地,门禁之限也就随之涣散。赵不弃生性最爱结交人,生逢其时,自家买了处好房宅,整日四处游走,交人无数,贵胄、官宦、富商、儒生、词人、武夫、僧道、工匠、妓女……只要有趣,他都愿交,成日闲得极快活,因此朋友们都叫他“赵百趣”。

他常去看望堂兄赵不尤,见堂兄替人写讼状,时常碰到疑难案件,极考心智见识,比下棋猜谜更有趣,也难免心痒,想寻一件来做,只是始终未有机会一试,直到他发现了何涣的隐秘——

赵不弃第一次见到何涣,是两年前,一个秋菊诗会上,那时何涣还是府学学生。听友人引见,他才知道何涣是前任宰相何执中之孙,却不愿受恩荫,要凭自己才学考入仕途。大宋开国以来,独重科举,即便官位相同,由科举而进的,被视为正途,远尊于恩荫荐举等升进旁途。何涣这种举动,前朝倒是不少。但近年来,朝政混乱,世风日下,何涣便显得格外难得。

赵不弃虽然赞赏何涣志气,但看何涣为人端谨,与自己性情不投,便没有深交。此后见过几次,也都点头而已。

去年冬天,赵不弃又见到何涣,让他大吃一惊。那天因下了场大雪,几个官宦子弟约赵不弃踏雪赏梅,晚间又一起到常去的勾栏院里开了个赌局。中途,何涣居然也来了,一进门,赵不弃就发觉何涣像是变了一个人,举动张狂,满嘴京城浮浪话语,身边还跟了个帮闲。坐下来后,大呼小嚷,和陪酒的女妓肆意调笑。赵不弃看得出来,那几个子弟面上虽然亲热说笑,实则是在合伙嘲弄戏耍何涣,何涣却浑然不觉。

果然,等开赌之后,何涣已是半醉,那几个子弟联手做戏,不一会儿,何涣就输光了带来的一百两银子。他又让身边那个帮闲取过一个盒子,里面是十几件精贵首饰。又不多久,这些首饰也全都输尽。何涣嚷着又让那帮闲回去取钱,赵不弃看不过去,出言相劝,何涣却破口骂起来。那几个子弟倒也不是贪财穷汉,也说笑几句,随后就各自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