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篇 三商案 第四章 豪商、场院、破产(第3/4页)

诸人坐下,店主忙命伙计点茶。

谭力高声道:“我做生意只图痛快,如今汴京炭价是每秤一百一十文,我知道你们炭行几个大佬收价是八十五文,转发给炭铺是九十五文,坐着就白赚十文。四海皆兄弟,有钱大家分。我发卖给你们算个整数,九十文。”

吴蒙一听,恼道:“你这是打上门来横抢!张嘴就涨五文,你也太轻看我们了!遍天下都是石炭,少了你难道都吃生肉?”

“买卖买卖,只卖痛快。你汴京不要,我就运去应天府。”谭力仍笑着。

“去啊!你愿去哪里就去哪里,爷的钱丢着耍,还能听个响动。”

冯赛忙在一边笑劝道:“生意生意,只凭和气。两位莫斗气,好说好议。”

谭力笑道:“我就是这个价,哪怕明天炭价涨到一千文,也照旧是这个价,一文不改。”

冯赛望向祝德实,祝德实皱着眉头,半晌才缓声道:“我们三个合议合议再定。你们稍坐。”

他叫了吴蒙和臧齐,一起出去,到河边商议。从茶肆里只见吴蒙又摇头、又瞪眼、又摆手,祝德实不住在劝,臧齐则始终沉着脸不说话。谭力坐在椅上,望着他们笑,像是在看三只鸡斗架。

冯赛见谭力这笑容,心里有些不快,谭力不像是来做生意,似乎是在故意捉弄三个炭商。不过,冯赛也并没有流露,只要契书明白、钱货两清,买卖双方是何种人、作何想,他做中人的,无需多虑,也无权多问。

祝德实三人商议了半晌,才一起回到茶肆,冯赛见吴蒙气鼓鼓的样子,便知道祝德实和臧齐说服了他,同意了谭力的出价。

果然,祝德实坐下后,郑声道:“我们就以你说的价收炭,不过,你得按时足量交货,一天都不能缺。”

“我也得挣钱,缺一天就少一天的进项,这个你们不用多言。”

“空言难凭,还是写到契书里。”

“成。你们想添什么,尽管都写进去。”


卢馒头让两个伙计先回去,自己带着两个儿子回到家中。

他如今住在东南郊牛蹄巷里,一家五口赁了三间窄破房。还没走到门前,就闻到一股肉香从那扇破窗户里飘出。两个儿子一起欢叫:“娘煮肉了!”

推门进去,见浑家和两个女儿围在屋子中间那张脏旧的方桌边,桌上摆着个大瓷钵,钵里满满堆着肉块,鲜肥润亮,还腾着热气,娘仨也不用筷子,张着油手指,正在拈肉块吃,烫得直嘘嘘。

看到他们进来,他浑家忙两口囫囵咽下,难为情道:“忍不住,尝了一块。”

“哪里来的肉?”

“一个小子送来的。”

两个儿子已扑到桌边,抢着抓起肉就往嘴里攮。

卢馒头也大大咽了口唾沫:“什么小子?”

“西边街口上茶铺的小子,说是一个人买了让他送来的。就是这个篮子……”吴氏指着墙角一个竹篮子,里面有一条肥羊后腿肉,“现今猪肉一斤都得七十文,羊肉早涨过一百五十文了。这只羊腿至少得一贯钱……哦,对了!肉下面还藏着这个……”她快步走到里屋,捧出一个蓝布包,上面浸满生肉血水。

卢馒头接过来,很沉,没防备险些掉到地上,揭开布一看,一锭亮锃锃的银铤,上面铭刻着两数:宣和三年京锭银五十两。

吴氏在一旁低声道:“那人果真守信了呢。”

卢馒头却说不出话,低头望着银铤,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他本是城南卢家馒头店的当家,二十多年前举家来到京城求生活,辛苦经营这些年,慢慢从馒头挑子做到馒头店,光伙计就招了七八个。就算远不及京城第一等的万家馒头及孙好手馒头,却也在城南略有些名头,家业兴旺、吃穿丰足。谁知道一个不慎,转眼跌回了来京城时的原形。


元月时,京城闹粮荒,他错不该听两个儿子鼓吹,以为逮到一个天大的时机,倾尽所有不算,还借了三百万钱的贷,凑齐一千万,用一石五贯的最高价,抢屯了二千石粮食。才过几天,粮价就开始回降,四贯五、四贯、三贯五、三贯……瞪着眼就损了三四百万。

起先他还盼着粮食能涨回去,但粮价跌到三贯后,就稳住不动了。他借的贷是每月五分利,一个月利钱就得还二百万,过了两个月,连本带利已经是六百万。赁的粮库每月租金还得二十贯。

他不敢再拖下去,只得到处求人,用两贯五百文的价,把那些粮发卖出去,全部拿去还债,还缺一百来万。再拖一个月,利钱又得几十万。没办法,他只好把自己那院宅店典当掉,一百多万的店宅,解库却只愿出八十万。这样,他还欠着二十万的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