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14/15页)
“但是关于马克的电话,他是不会弄错的。从他的表现中就可以看出来,至少我可以。他很清楚自己听到了什么。当然,他是不会承认的,但他心里有数,他没有弄错。”
雨果事不关己地说:“他是学院里的老侍者了,循规蹈矩,一丝不苟,本斯金就是这德性。他动不动就说,‘如今的年轻人跟我刚来学院的时候不一样了。’我觉得一样才见鬼呢!当年的人们都留着连鬓胡,贵族们穿着昂贵的长袍,表明自己与平民不同。如果有可能,本斯金能把这一切都恢复原样。他就是个老古董,沉溺于过去的辉煌,在学院里终日无所事事地闲混。”
“不过他的耳朵一点儿都不聋。我故意轻声说话,他的听力丝毫没有问题。你真的相信他弄错了吗?”
“‘克里斯·伦恩’和‘他的儿子’发音是有点像。”
“可是伦恩不会这样称呼自己。我跟罗纳德勋爵和利明小姐在一起的时候,他们都喊他伦恩。”
“听我说,科迪莉亚,你可不能怀疑罗纳德·卡伦德和他儿子的死有牵连!这不符合逻辑。一个清醒的杀人犯一定不希望事情败露,我想这一点你肯定同意。虽然罗纳德·卡伦德不是个好鸟,但他的脑子很清楚——这也毫无疑问。马克死了,他的尸体火化了。除你之外,谁也没提过这是谋杀。现在罗纳德勋爵把你找来搅这趟浑水。如果他有什么要隐瞒的,那又何必如此呢?他甚至没有必要转移人们的怀疑,根本没有人怀疑。”
“我当然不会怀疑他杀害了自己的儿子。他不知道马克是怎么死的,并且非常急于知道。这也是他聘用我的原因。我们见面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这不可能有错。但是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在电话的事上说谎。”
“就算他说谎了,那也可能有五六种无罪的解释。如果马克真的给学院打了电话,那一定有急事,也许是他父亲不愿意公开的事情,或者是能够追踪到他儿子死因的线索。”
“那他为什么还要找我查他儿子自杀的原因呢?”
“有道理,聪明的科迪莉亚。我换种解释吧。马克有事求助,也许急着要见老爸,但是被他拒绝了。他的反应可想而知。‘别丢人现眼了,马克,我正在贵宾席上和院长一起吃饭呢。我总不能因为你神经兮兮地打电话要见我就拍屁股走人。冷静一点。’这种事情拿到大庭广众来说,总归不好听。验尸官可是出了名的吹毛求疵。”雨果以深沉、傲慢的语气模仿道,“‘我不想增加罗纳德勋爵的悲痛,但是对于明显的求救,他选择了置之不理,这也许是很不幸的。如果他当时立刻离席去找儿子,也许这个优秀的年轻学生就得救了。’我发现,在剑桥自杀的人都很优秀。我至今还等着哪份调查报告上有学院当局的证词,说学生是赶在被学校开除之前先自我了结的呢。”
“可是马克的死亡时间是晚上七点到九点之间。那通电话就是罗纳德勋爵不在现场的证据!”
“他可不会这样想,他根本不需要不在场证据。如果你知道自己没有介入其中,也从没想过他杀的可能,你就不会考虑不在场证据的问题。心里有鬼的人才会这样做。”
“可是马克怎么知道在哪里能找到父亲呢?罗纳德勋爵作证时说,他已经有两个星期没和儿子说话了。”
“看来你对此不肯善罢甘休了。去问问利明小姐吧。如果给学院打电话的人真是伦恩,最好也去问问他。如果你要找个罪魁祸首,伦恩是再好不过的人选。我发现这个人绝对非常阴险。”
“我还不知道你认识他呢。”
“哦,他在剑桥可是小有名气。他开起那辆可怕的封闭小货车时简直穷凶极恶,就像准备把不服管教的学生送去毒气室。没有人不认识伦恩。他脸上很少有笑容,就算笑了也像是在嘲讽、藐视自己那对万物微笑的灵魂。我要是你肯定重点盯着伦恩。”
在这样一个温暖、香气扑鼻的夜晚,他们静静地走着,只有特兰平顿大街的涵洞里传来潺潺的流水声。他们从旁边走过时,看见学院大门口、传达室小屋、远处的花园,还有中间的庭院都已经灯火点点,看上去是那样遥远,虚无缥缈,恍若梦境。科迪莉亚突然感到孤独、忧虑和压抑。如果伯尼还活着,他们两人会舒适地坐在剑桥某个酒吧的角落里探讨这个案子,没有喧哗,没有烟雾,躲开邻里的好奇心,用他们所熟悉的行话轻声慢语地讨论。他们会讨论一个年轻人的人格特征。这个年轻人在那张温和知性的油画下面睡觉,却买了一本登有裸女照片的淫秽杂志。那真是他买的吗?如果不是,那它是怎么进入别墅园子里的呢?他们还会探讨一位父亲,谈到他为什么在自己儿子的最后一通电话上撒谎。他们还会很高兴地把问题想得复杂一点,谈到那把没有擦干净的耙子,那畦没有挖完的地,那只没有清洗的咖啡杯,一段很仔细地用打字机打出来的布莱克诗句。他们会谈到吓坏的伊莎贝尔,谈到无疑非常诚实的索菲。还有雨果,关于马克的死他肯定知道些什么。他很聪明,不过有点聪明过头了。自从接了这个案子以来,科迪莉亚第一次怀疑起自己独立办案的能力来。如果此时能有一个值得信赖的人在身边,听她倾诉烦恼,帮她找回自信,那该多好。她再次想到了索菲,但索菲是马克曾经的情人,也是雨果的姐姐,而这两人都与案子有关。她意识到,自己只能孤身奋战,可随即又想起自己一直以来都是如此。讽刺的是,这一想法不仅给她带来了安慰,也再次燃起了她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