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春 卡洛琳之死 第十节(第2/4页)
我坐电梯来到地下一层。
“熊谷医生,你好!”我跟他打了个招呼。熊谷的办公室就在停尸房外,从摆着不锈钢桌子的停尸房里飘来一股尸体开腔剖腹后的恶心气味。隔着墙壁,我都能听到电锯转动的声音。熊谷的办公桌上一团乱,堆满了文件和杂志。办公室的角落里放了一台小电视机,开着,声音很小,屏幕上插放着下午的一场棒球比赛。
“看来这案子确实很重要啊,副检察长都亲自来了。”熊谷医生外号“不痛”,日本人,身高一米六五,人很奇怪,眉毛浓浓的,留着两撇八字小胡。他总是动个不停,不是躲躲闪闪,就是扭来扭去,说话的时候两只手在空中挥舞。他像个疯狂的科学家,但绝非善类。不知道是谁想到让他来解剖尸体的,还真是找对了人。我很难想象如果他治疗活人,会是什么样的态度,大概会朝病人乱扔东西、破口大骂吧。他只要有一点点不高兴,就要发泄出来。他的存在,有时会让人觉得很多余。如果凭自己的直觉,努力尝试去理解他的话,我大概会陷入一片混乱。他在工作的时候,在看电视的时候,或是在追求某个女人的时候,我都无法想象他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如果有人和我打赌,让我猜他上周六晚上干了什么,哪怕有十次猜的机会,我也一定会输。
“实际上,我只是来拿份报告,你给利普兰泽打电话说过的。”
“哦,对。”“不痛”说,“报告就在这里什么地方。那个利普兰泽,什么事都催得要死。”“不痛”的两只手忙个不停,一边移着桌上的一堆文件,一边找那份报告,“听说,你这个副检察长不会当太久了啊?尼可肯定能把雷蒙德打个落花流水的,啊?”他看着我,等我回应。他微笑着,这是他的习惯。当他做着别人觉得讨厌的事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
“再看吧。”我说,但我又觉得,我不应该示弱,“医生,你和拖拉王是好朋友吗?”
“尼可是个很厉害的人,我们一起破了不少大案子。他现在越爬越高了,他对付律师很有一套,就是这么回事。”他把一个文件夹朝我扔过来,然后又弯腰去看电视,“这个戴维·帕克真该死,球打成了这样。”
我之前从来没有想过尼可和“不痛”之间的关系,但他们一个是大名鼎鼎的凶杀案检察官,一个是警方验尸医生,关系好也是正常的,他们应该经常都会需要对方的帮忙。我问“不痛”我能不能坐一会儿。
“当然了,坐,坐。”他把一堆文件移开,然后又回过头去看电视。
“利普兰泽和我最近都在思考这样一个理论。也不算是什么理论吧,就是个想法。这件事会不会是卡洛琳和她的情人为了玩什么刺激的性游戏,玩到失控了。也许卡洛琳只是暂时窒息,但她那个情人以为她死了,朝她脑袋上砸了一下,好让整件事看起来像是谋杀,有这个可能吗?”
穿着白大褂的“不痛”把胳膊肘撑在高高的一摞文件上。
“不可能。”
“不可能吗?”
“绝对不可能,警察怎么总这么蠢。”他说,好像忘了自己也是警局的验尸官,“复杂的事,他们总是搞得很简单,简单的事,又搞得很复杂。认真看看那报告。我写了份报告,你们倒是认真看看啊!利普兰泽老让我快点、快点,报告出来了自己又不看。”
“这份报告吗?”我举起手里刚刚拿到的报告。
“不是这份。”他挥了一下手,“我的报告,验尸报告。你看到她手腕上有瘀青吗?脚踝上有瘀青吗?膝盖上有瘀青吗?这个女人是头被敲碎了打死的,不是被勒死的,认真去看看那报告。”
“她被绑得很紧,照片里能够看到她脖子上有被绳子绑过的痕迹。”
“当然,她是被绑得很紧。他们把她的尸体抬进来的时候,她看上去就像张弓箭。但是,她只有在脖子上有一个印记。如果是为了玩刺激的游戏,有人把绳子越勒越紧的话,就会留下绳子曾经挪动过的痕迹。但现在,她只有在脖子上有这样一个很小很小的痕迹。”
“所以呢?”我问。
“不痛”笑了,他就喜欢留悬念。他把脸凑到电视机前,眉毛上都映出了屏幕里的灰色光线。“一垒。”他说。
“痕迹很小说明什么呢?”我又开口问。
我等着他的回答,电视里的解说员正在说打出了一个直飞球。
“是要我拿张传票来你才肯说吗?”我轻声问。我努力挤出一个微笑,但语气已经开始带点恼怒了。
“什么?”“不痛”问。
“你觉得,她脖子上的瘀青说明了什么?”
“说明绳子一开始就绑得很紧,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