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米•艾略特•邓恩 事发之后十日(第2/5页)

“现在没事了。”我说,“现在我终于安心了,前一阵子很难熬。”突然间我泪流满面,流下的可都是一颗颗货真价实的泪珠,不过流泪让我大大松了一口气,而且十分契合当下的情境,因此我放开自己尽情地哭了起来。当初胆大包天地制订了这个计划,提心吊胆地怕被逮个正着,后来丢了钱,被人暗地里捅刀子,被人推推搡搡,还生平第一次变成了孤零零一个人,此时这一桩桩一件件都随着眼泪一点儿一点儿地流走。

哭上大约两分钟后,我会变得非常美貌,如果时间超过两分钟,我会忍不住流出鼻涕,面部也会变得水肿,但只要不超过两分钟,我的眼睛会显得更大,嘴唇会显得更加丰满,双颊也会泛上红晕。此刻靠在德西宽厚的肩膀上,我正在边哭边数数:“一秒,两秒,三秒……”数到一分四十八秒时,我收住了眼泪。

“很抱歉我不能早一点儿来,亲爱的。”德西说。

“我知道杰奎琳把你的日程排得有多满。”我把罪过推到了杰奎琳头上——德西的母亲在我们之间是个敏感话题。

他细细地端详着我,“你看上去……样子变了许多。”德西说,“尤其是面颊十分丰润,还有那一头可怜的秀发……”他住了嘴,“艾米,我从来没有想到自己会有如此满心感激的时刻,来跟我说说发生了什么事。”

于是我讲了一个让人后背发寒的哥特式故事,故事中交织着占有欲与怒火,交织着中西部风格的野蛮残暴,“女人就要乖乖待在家里生孩子”,野兽一般地管这管那,交织着强奸、药片、烈酒、拳头,还交织着尖头牛仔靴踢在身上的一脚又一脚、背叛与恐惧,父母的漠不关心、孤立无援的感觉,再加上尼克最后扔下的几句话:“永远也别动心思离开我,那样的话我会杀了你,不管怎样我都会找到你,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我告诉德西,为了自己平安无事,也为了我那未出生的孩子平安无事,我不得不销声匿迹,眼下正急需他伸出援手——我需要他,他是我的救星。我的故事会结结实实满足德西那一腔呵护残花败柳的热切希望,谁让我现在变成了一朵最为经霜受雪的残花呢。早在寄宿制学校时,我就已经跟德西讲过一个故事:我的父亲每天晚上都会钻进我的卧室,而我身穿粉红色的花边睡袍,双眼直愣愣地盯着天花板,一直等到父亲完事。自从这个谎话进了德西的耳朵,他就对我深陷爱河,我心知他想象着与我翻云覆雨,想象着在进入我体内的那一瞬间对我万般温柔千般体贴,轻轻地抚摸着我的秀发,我还心知他想象着我在委身于他时轻轻地抽泣。

“我绝不能再过以前的生活,德西,尼克终有一天会杀了我,我会时时刻刻提心吊胆,但我又不能让他坐牢,当初我只是想销声匿迹,我不知道警察会把他当成凶手。”

我说着娇滴滴地向台上的乐队瞄了一眼,一位瘦骨嶙峋的古稀老人正唱着一首情歌。在离我们这一桌不远的地方,一个后背挺得笔直、蓄着胡须的男人把自己的杯子对着附近的一只垃圾桶扔了过来,那只垃圾桶正靠着我、德西和一堵墙,要是当初我挑的是个风景如画的座位,那该有多好哪。扔杯子的家伙正歪着脑袋打量我,那副迷惑不解的模样显得有点儿过火,如果他是个卡通角色的话,只怕已经挠了挠脑袋。不知为何,我心里冒出一个念头——“这个人看上去挺像个警察”,于是转过身把后背冲着他。

“你根本用不着担心尼克。”德西说,“让我来操这份心吧,我会料理好这个烂摊子。”他说着伸出了一只手,那是我们少年时代的一个手势,表示德西是我的护花使者,在身为少男少女时,我们两人曾经正儿八经地玩过这一套。于是我装作把莫须有的烦恼放在他的手掌里,他握起拳头,我居然真的感觉好受了一些。

“不行,我不会去料理这个烂摊子,我倒真心希望尼克因为他干的那些事丢掉小命。在一个讲道理的社会中,他理应如此。”他说。

“嗯,可惜我们这个社会不讲道理,因此我不能暴露自己的行踪。”我说,“你觉得我这个人太心狠手辣了吗?”其实不用他开口,我已经对答案心知肚明。

“亲爱的,当然不是,你只是迫不得已,你要不这么做才没道理呢。”

他对怀孕的事情连问也没有问一声,我就知道他不会问。

“你是唯一一个知道我行踪的人。”我说。

“我会好好照顾你,你要我怎么做?”

我装出一副犹豫的模样咬着嘴唇,先掉转目光望向远方,又让目光落回德西身上,“我需要一笔钱过上一阵子,我原本想找一份工作,可是……”